尤其是將事情掰開說明,更是容易得民好感。
這種好感來的很巧。
卻很實在。
手段不可謂不高。
張良目光掃過屋內,沉吟片刻,低語道:“不對,我對扶蘇有一些了解,此人不是心思如狐的人,也基本做不出這般細致入微的舉動,他若真有這般能耐,早前又豈會為始皇所惡?”
“此事暗中當是有其他人在謀劃!”
張良語氣很肯定。
何瑊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壓低聲音道:“子房兄,你認為有人在暗中助秦?”
張良點了點頭。
何瑊挪了挪身子,讓自己更為靠近張良,低聲道:“這番操作的確不像扶蘇能趕出來的,那有沒有可能是前麵調回來的官員?”
張良搖搖頭,神色沉重道:“不清楚。”
“但這人很厲害!”
“不過現在我們在暗,官府並不知曉我們的存在,這次秦廷的動作這麼大,很多事情是瞞不住的,我們這段時間可在暗中多加打探一番,或許能打聽出一些消息。”
“這人必須要查出來!”
張良眼中露出一抹森然的冷意。
何瑊同樣目光冷冽。
他自是清楚其中的隱憂,這人對他們的威脅太大了。
必須要揪出來。
這時。
又有一名男子跑了進來。
跟前麵乾瘦青年一樣,同樣是上氣不接下氣,但眼中難掩激動興奮。
他剛一進入屋內,就下意識雙手扶膝,大喘氣道:“廷尉府跟禦史府的聯合告示出來了。”
“在這十幾天裡,廷尉府跟禦史府聯手查辦了上百名官吏。”
“上至朝堂,下至地方。”
“都有涉及!”
“這些官吏早就跟商賈串聯,甚至暗中為商賈提供助力,包庇商賈,試圖為其脫罪,眼下已經查明,這些官吏跟商賈有大量的金錢往來,所以這事一開始被官府一些人給瞞下來了,隻是後麵事情實在太大,沒有藏住,這才被揪了出來。”
“現在各地涉及鹽鐵的官吏,基本都被抓進去了。”
“足足上百人!”
男子一口氣吐露出很多信息。
聞言。
場中眾人齊齊一驚。
但大多人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這次的事鬨得這麼大,定是有官吏有問題的。
被查也是遲早的事。
隻是牽涉進去的官吏足有上百人,這數量也實在太多了。
聽到這些消息,張良同樣一驚。
他驚的不是秦廷的迅疾。
而是狂野。
秦廷對鹽鐵相關官吏的清洗幾乎不加掩飾。
這一番清查下來,鹽鐵過去貪贓枉法、貪汙受賄的官吏,基本都被清掃一空,短時就算有人生出想法,恐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關中的鹽鐵隻怕也會因此徹底穩定下來。
在連喘了幾口粗氣後,男子繼續道:“除了這些還有。”
“長公子經過調查,發現大秦的食鹽跟農具標準,相對大秦已掌握的技術有些過低了,因而三日後,大秦將頒發推行新的鹽鐵標準,極大的提高民眾對鹽鐵的要求。”
一語落下,四周皆彩。
“彩!”
“官府總算是明白了。”
“工坊跟官坊煉製的農具根本就不能用,全都是什麼鳥貨,用上幾天就瘸的瘸,斷的斷,價格還死貴,現在官府總算是重視起來了。”
“看這情況分明是官員之前就沒有上報。”
“那些奸商貪官,隻怕早就暗中串通好了,故意用這些低劣貨騙我們錢。”
“早就該查查了!”
“長公子英明!”
“.”
屋內一陣罵罵咧咧聲後,便響起了‘長公子英明’‘朝廷英明’的高聲。
張良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已感到了極大的壓力和不安。
現在懷縣沉船之事,不僅沒有給秦廷製造壓力,反倒為扶蘇招攬了大量名望。
這對他們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扶蘇雖為大秦長公子,但過去因政見不同,並不怎麼為始皇喜愛,而且扶蘇在天下的美譽一直都不在關中,而是在關東,這主要是楚係勢力一直在替扶蘇張羅,但眼下不一樣了。
經過這次的事,扶蘇在關中名望大增。
這已很是不妙!
現在的扶蘇不比當初了。
他背後明顯有高人相助,此人才能極其驚人,似在試圖力挽狂瀾,改變當今的天下形勢,若等扶蘇真的站穩了位置,隻怕即便始皇死去,關中依舊會被打造的如鐵桶一般,這樣的關中,對他們而言,壓力太大了。
這絕非六國貴族想看到的。
他們想要的扶蘇是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扶蘇,是一個跟始皇政見相悖的扶蘇,而不是一個洗心革麵、勵精圖治的扶蘇。
這時。
屋內傳出一道驚疑聲。
“官府提高標準是好事,但會不會增加價格?”
“若是加價,恐承受不住啊。”
“是啊。”
“這些年朝廷的徭役賦稅太高了,壓的人都快要喘不過氣了,我三個兒子現在都在服徭役,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錢,就為了買個好的農具,若是鐵器價格上去,這可如何是好?”
屋內瞬間一靜。
他們又何嘗不是這樣?
鹽鐵標準提高固然是好,但他們恐負擔不起啊。
四周響起一陣陣歎氣聲。
這時。
又有一男子跑了進來。
他進屋的速度很快,險些一個踉蹌,摔一個大跟頭。
他雙手扶著腰,很是激動興奮道:“少府.少府的告示出來了。”
“長公子已上書,皇帝陛下已恩準。”
“少府出手了!”
“少府將從敖倉運送二十萬均生鐵,五萬均食鹽用以救濟關中。”
“一切按三日後的新定標準售賣。”
“而且”
“全部維持原價!!!”
轟!
一語落下。
四周響起陣陣驚呼聲。
緊接著便是如潮水般的詢問。
眾人眼中滿是不敢置信跟震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在男子篤定的點頭下,以及外麵傳來的陣陣喝彩高喝聲,讓他們這才得以確定下來。
這的確是真的!
不少人在確定消失是真時,直接跪地痛哭起來,大聲發泄著這段時間的不安和焦躁,一切都結束了,一切也都沒事了,朝廷出手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屋內痛哭聲一片。
滿腹的不安跟焦躁,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淚水。
男子擦了擦同樣濕潤的眼眶,繼續高聲道:“除了這些,少府的告示中還有一條。”
“官府將大量征召熟練技藝的鹽工、鐵工等匠人,用以儘快提高農具跟食鹽的產出,以最短時間保證關中民生,相關的刑徒、服役之人、隸臣皆可向官府申請,對於被征用的刑徒、隸臣等人,官府一律按隸臣的標準,每月發小米兩石,隸妾一石半的標準分發。”
“至於鹽工鐵工等匠人則按一日八錢的規格發放。”
“一切從急從快。”
“為的就是將敖倉搬運過的鹽鐵,儘快的製成商品,分發到關中各個郡縣,以最大限度的保障春耕正常進行。”
“彩!!!”
男子的話剛剛說完,屋外就響起陣陣彩聲。
這是全城人的齊聲喝彩。
城中一片鼎沸。
不同於以往的驚惶,取而代之的是激動。
甚至是亢奮。
張良神色凝重,感覺胸口很悶。
他已是如臨大敵。
這暗地布局這一切的人手段很高明。
這人一直在有意就輕避重,從始至終都沒有回應,少府能直接解決鹽鐵之事,就算是最終都隻是假借了敖倉的名義。
敖倉乃大秦國庫,裡麵囤積有鹽鐵,很少有人會質疑,甚至會讓人更加確信,而在知曉關中情況這般緊急下,非但沒有強行征發刑徒徭役,反而用十分磊落的方式去征召民人。
包吃住。
還給額外的工錢。
這對於底層而言,無疑是大喜事。
更關鍵的是,官府不再盲目的去征發徭役,而是開始為民考慮,就算知曉事情緊急,也沒有冒然的去征發,而是另擇了一個方式,也通過就輕避重的方式,將一些官府想讓民眾知曉的‘真相’給公布了出去。
繼而‘取悅’於民。
張良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愁思。
他已經深刻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這三份告示一出,無疑讓秦人相信了一件事,並非是官府不體諒,而是有官吏欺上瞞下,朝廷被蒙蔽,所以才不知底層的疾苦,過去的一味征發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而秦廷在一番細致了解後,並沒有如過往般加征,反倒變得開始體恤民眾。
這無疑會重新收獲秦人的認同跟好感。
張良神色凝重。
知曉撼泰山易,撼人心難。
想重拾人心,更是難上加難,但秦廷做到了。
僅僅通過一件小事,再施展一些手段,就將此事悄無聲息做到了。
現在民眾對朝廷感恩戴德,就算想將一些事情說明,恐也無人會聽信,他們隻認官府是好的,隻是有官員在亂作為、不作為。
何瑊神色同樣很難看。
他沒有張良感受這麼深,但卻更為直觀。
他有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兩人對視一眼。
眼中都露出了森然的忌憚跟凝重。
他們知道。
秦廷真的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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