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朝廷若提供他們的子弟學習的機會,他們也是最容易被說動的,但結合考慮‘吏’的影響,以及朝廷開支,朝廷最多能夠同意部分簪嫋跟不更爵位的人入學,至於上造因人數過多,朝廷是供不起的。”
“而且若開放範圍太廣,則會顯得有些廉價。”
“所以還是需一定門檻。”
“若此舉得行,大秦今後將會有兩條入學標準並行,高爵位的子弟,直接進入學室,出來包分配,通過試為吏,可直接為吏。”
“這類人起點更高,上升的空間更大。”
“第二類,則是簪嫋、不更、大夫爵的子弟,他們隻會最基本的識文斷字,有成為‘吏’的機會,但起步隻能是最低等的吏,晉升到高位會很難,甚至大多數人是成不了‘吏’的。”
聞言。
扶蘇心念一動。
聽到嵇恒這番話,他一下想到嵇恒提過的‘行省’,若真按嵇恒這麼設計,定要大幅增加‘吏’的數量,而增加了‘吏’,自然也要增設官署。
如果真推出三級‘行省’,高爵子弟不會再從最底層的鄉裡,而是直接從較高的縣起步,至於最底層的鄉裡,則是留給了較低爵位的人。
這是一種官吏梯階設計。
胡亥聽得腦袋有些迷糊,一會簪嫋,一會不更,一會大夫,一會官大夫,還什麼學室,一會隻是入學,他看向嵇恒,不耐煩道:“嵇恒,你說清楚一點,我怎麼沒聽明白。”
“按你所說,‘比大夫’級的爵位,官府其實兌現了功賞,而這些人基本都在地方為官為吏,為什麼你那個入學,還有大夫級的?另外,你那部分簪嫋又是什麼意思?這不是一個爵位嗎?難道還能一分為二?”
嵇恒輕笑一聲,解釋道:“大秦的爵位,從低到高,分彆是公士,上造,簪嫋,不更,這幾個爵位為低級的‘士’爵,而從大夫開始,官大夫,公大夫,公乘是‘比大夫’爵。”
“官大夫及以上爵位的子弟是能直接進入學室的。”
“也即是說,這些相對較高爵位的子弟,從一出生就至少能成秦吏。”
“而‘比大夫’級中最低級是大夫,這同樣是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爵位,跟最低級的公士一樣,隻要能成為公士,就能從官府手中分得一頃一宅,而隻要位列大夫,就能不通過舉薦、保薦,直接出仕。”
“但這兩個爵位都隻是一個門檻。”
“一個是獲得田宅的門檻,一個是直接出仕的門檻。”
“然也隻有這些。”
“公士是不能穿盔甲、為軍士長的,大夫隻是自己能為吏,並不能保證自己的子弟一定能為吏的,所以大夫爵的‘官吏’的子弟是隻能走下麵的途徑,就是給低級爵位的人提供的入學。”
“至於為何是部分簪嫋。”
“因為簪嫋的人數很多,若是全部都入學資格,大秦的財政是支撐不起的,而且也容易讓人覺得進入的門檻較低,還容易引起不更跟大夫級的人不滿,所以簪嫋爵位的子弟,想入學,必須另增加一些門檻。”
“例如.”
“戍邊滿五年之類!”
聽到嵇恒的話,扶蘇眼皮一跳。
他已全部聽明白了。
嵇恒提出的這個入學是有門檻的。
門檻在簪嫋跟不更之間。
這個門檻,對簪嫋爵而言是高了,對不更爵的人而言是低了,所以要做適當的調和,簪嫋爵的放棄公士爵以上的功賞,外加戍邊滿五年,其子弟就能入學,而不更的子弟是能直接入學,甚至還會給與一些優待。
例如放發一些錢糧。
最終讓這兩個爵位的人都能滿意。
至於本不該進來的大夫級,除了免費提供入學資格外,還會給與一些其他優待,用以籠絡這一爵位的人之心。
至於官大夫及以上,他們的子弟今後起點更高。
同樣也能讓中高爵的人滿意。
入學跟學室是兩條涇渭分明的並行線,一條滿足低爵位中的較高部分,一條滿足中高爵,至於最底層的公士跟上造,他們是沒資格為‘吏’的,他們的目標是去解決自身的生計。
其他不是他們能考慮的。
他們若想將自己的子弟送去讀書,可以,將自己的爵位提升到簪嫋級,而這同樣會給底層人一個向上的動力。
商鞅體製下的軍功爵製,給黔首提供的向上動力,是讓黔首獲得足夠養家糊口的田宅。
嵇恒設計的這套爵製,給黔首提供的向上動力,是為吏。
但商鞅的體製是以軍功的形式得以升爵,但嵇恒的這套,又該以什麼形勢讓黔首得以升爵呢?
戍邊?
服徭役?
扶蘇沉吟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他想不出。
胡亥若有所思的點頭,他突然又道:“按嵇恒你這麼說,那簪嫋不更他們獲得的功賞就都不給了?”
嵇恒肯定的點了點頭,道:“不給。”
“除了提供一頃田跟一宅,上造跟簪嫋對應的功賞全部收回。”
“想獲得為吏的資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們的身份跟地位,隻能得到這些,若想獲得更多,那就去立功升爵,若是做不到,那就隻能這樣。”
“要怪.”
“就怪商鞅的疲民之政吧。”
嵇恒這句話一出,腦海突然想起後世的一句話‘要怪隻能怪自己不努力’。
但當真是自己不努力?
隻是有人用自己廉價的資源,換走了你大半生所得罷了。
到頭來你甚至還得感謝。
嵇恒目光微沉。
他感覺自己似越來越冷血了。
也越來越像惡龍了。
他其實可以給自己找很多解釋,但最終並沒有選擇這麼做。
他的做法就是在壓榨底層,通過官府手中廉價的‘知識’,奪走常人奮鬥大半輩子的財富。
如此底層的黔首才能繼續拚命的勞作。
用以養家糊口。
朝廷也能借此榨取到更多錢糧。
他今後唯一能補償的,就是儘可能的提升生產力,讓黔首手中的一頃田地,生產出更多的糧食,讓這些受苦的黔首得以有機會安享晚年。
但還不是現在。
現在的大秦沒有這麼闊綽。
更沒有這個條件。
唯有將各種隱患解決,才能真正的大踏步。
嵇恒抬起頭,已是有些不敢麵對灼目的陽光,他下意識的垂下頭,最後乾脆閉上了眼。
扶蘇猶豫了一下,不確定道:“按先生所講,底層黔首似放棄了太多,他們恐未必會為了一個上學名額,就放棄自己來之不易的田宅跟其他功賞。”
嵇恒沒有正眼,仰麵躺在躺椅上,冷聲道:“他們自然不可能全都同意,朝廷也不可能承擔得起這麼多人上學,這注定隻是一部分人的選擇,至於其他人,用其他辦法處理就是。”
“隻要有人認可這個辦法,這個政策的目的就達到了。”
“因為這就是用來試探黔首底線的。”
“這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黔首,官府不可能完全兌現那些功賞,而這就是官府能提供的最好辦法,若是他們不願,那就從剩下的幾個解決之法中去選。”
“但這的確就是最適合他們的。”
“如若不然。”
“就不要想著回到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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