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秦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
準確說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樣一批人。
戍衛製太新了。
新到秦這創立者自己都不知道這些。
若是能將戍衛製真正利用好,大秦官吏短缺的問題是會得到一定解決的,而這同樣是他力主這些士卒走出關中的原因。
他們待在軍中,待在關中,根本就認識不到這些。
秦人太卷了!
他們值得擁有更好的。
甚至日後還能借此讓關東民眾參與戍邊,繼而一步步瓦解六國貴族對關東的影響,讓更多天下底層民眾參與到秦這個帝國的建設中來。
隻是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良久沉默。
扶蘇已明白了過來。
嵇恒之意,是在大秦戍衛製下,大秦的士卒跟過去不一樣了,這些士卒大多掌握了一定的讀寫算術,已初具成為官吏的基礎。
大秦缺少基層官吏。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
一直得不到解決。
正是因為此,關東的官吏,才敢三心二意。
若是大秦將這,不說幾十萬,至少幾萬的士卒安排到關東為吏,朝廷對天下的控製力豈不要大大加強?
扶蘇麵色一喜。
他壓下心中的欣喜,問道:“戍衛製下的士卒,當真有這般能力?”
“不知道。”嵇恒很是乾脆的回答。
扶蘇一愣。
嵇恒淡淡的掃了扶蘇一眼,沉聲道:“我沒有去過北疆跟南海,隻是對軍中情況有一些了解,具體如何,還需有人去實地看。”
“這隻是我的推斷。”
“至於真相如何,這我豈能知曉?”
扶蘇尷尬的笑了笑。
嵇恒雖前言不搭後語,但也的確說的沒錯。
嵇恒隻是對當下戍衛製的情況做出推斷,真正是什麼樣子,他的確說不準,他畢竟沒有到過邊荒,更沒有實地了解過情況,又豈敢誇下海口?
扶蘇一臉訕訕道:“是扶蘇心急了。”
扶蘇對此早已習慣,臉不紅心不跳道:“如果先生的推衍為真,戍衛製當真能解大秦的燃眉之急,關東正是因為官吏缺乏,才繼續任用原六國官吏,而這些人大多首鼠兩端,很多都跟六國貴族私下有聯係。”
“若按先生之法。”
“將這些戍衛士卒任用為吏,不僅能給士卒一個妥善的交代,還能解決朝廷一直懸在心上的功賞問題,當是一舉多得。”
“先生大才。”
扶蘇眼下也懶得動腦了。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腦子就是比不過,嵇恒恐早就在心中將這些算計明白了,也早就料好了一切,他光聽一陣,又豈能聽出問題?
他沒那個能力。
他默默將嵇恒的主意記下。
準備回去就將這些上書,讓父皇去拿主意,他相信以父皇的魄力,定然是會同意的。
若真落實下去,過去困擾朝廷的很多棘手問題,一下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心中大快。
胡亥耷拉著身子,已有些沒精打采。
他完全沒聽懂。
不過他也懶得多問了。
他對什麼戍衛啊、屯邊這些是一竅不通,就算嵇恒詳細的講了,多半也聽不明白,就不去自找折磨了。
嵇恒麵色淡然。
他沉思了一下,繼續道:“我前麵提出的解決之法,大多是圍繞著爵位為簪嫋、不更的士卒,至於最底層的公士跟上造,數量是最多的,甚至可能高達數十萬,因而朝廷若真的動了心思去解決。”
“必須要準備很多錢糧。”
“田宅的情況,若是情況好,簪嫋、不更的士卒,願意送子弟上學,或者願意自己去關東為吏,朝廷可借此收上來不少,或者少分發一些,但這些數量,相較於數十萬的公士跟不更,還是相對偏少。”
“誠然賜氏能讓這些人心中好受一點,但最終還是要落到實利上。”
“所以若是軍中反應不強烈,可將賜氏的條件,相對拔高一點,簪嫋以上可免費賜氏,上造爵位有機會被賜氏,但要求是跟簪嫋子弟入學一樣,不再額外分發田宅,且需在南海或者北疆服役滿多少年。”
“至於最底層的公士,則都與之無緣。”
“如此算下來,大秦最終需給出的田宅數量會大幅減少,若是數量不高,到時或隻能用錢糧去解決了。”
“大秦這一年囤積下來的錢糧恐還不夠。”
扶蘇目光一黯。
嵇恒的主意已經很儘心了。
通過各種虛賞、實賞,勾起士卒的欲望攀比,繼而讓士卒主動放棄功賞,為朝廷減少壓力,但這隻能解決上造及以上爵位士卒的情況,至於最普遍,也是數量最高的公士,這依舊很難去擺平。
數量實在太多了。
數十萬計。
按秦律,就是數十萬頃田地跟數十萬‘宅’。
大秦眼下恐還是拿不出。
除非關中其他的高爵主動將田地獻出來,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他最終也隻能無奈的發現,恐到最後還真就隻能靠錢糧去解決了。
扶蘇作揖道:“先生所言極是,隻是商賈經這一番折騰,就算家中有存餘,恐也所剩不多,若是再逼迫商賈,隻怕收獲也很少。”
“除非.”
“朝廷對關東商賈行一番劫掠。”
嵇恒麵色古怪的看了扶蘇一眼,卻是沒想到,扶蘇還能生出這個想法,他倒是也清楚,扶蘇這隻是被逼急了,加上路徑依賴,下意識就想動商賈。
畢竟從商賈身上,朝廷的確獲利頗豐。
嵇恒搖搖頭,道:“關東跟關中不一樣,朝廷對關東的控製力還沒那麼強,而且關東的官員跟朝廷未必齊心,若是為六國貴族抓住機會,反倒會讓關東亂起來。”
“這豈非得不償失?”
“因而商賈短時是不能再動了。”
“商賈沒錢。”
“但有一個群體有錢。”
“誰?”扶蘇猛的抬起頭,眼中滿是希冀。
“有錢人。”嵇恒道。
“有錢人?”扶蘇眉頭一皺。
嵇恒淡淡道:“現在的底層民眾,早就被榨乾了,就算朝廷想從底層身上搜刮,也休想弄出多少油水,但貴族、豪強、官員卻未必,他們這些年可是沒少搜刮民脂民膏,因而想搞錢,得從這些人身上下手。”
“這要如何弄?”扶蘇滿眼好奇。
嵇恒似笑非笑道:“依舊是用鹽來做文章,貴族豪強富得流油,他們對生活的平質同樣有要求,甚至私下還會互相攀比,這種情況下,想掙他們的錢,再容易不過,將精鹽進一步提純,做成奢侈品。”
“不走量。”
“隻賺有錢人的超額利潤。”
“他們家境富沃,又豈能去吃帶苦味的精鹽?自當是吃更為精純的奢侈鹽,這些人吃的不是鹽,是生活是品質。”
“賣的就是高價!”
“若是有條件,可以在裡麵放一些海帶碎末,直接說能治療大脖子病,對外聲稱是禦鹽,到時定會有很多豪強貴族趨之若鶩的。”
“不過大秦要想辦法將鹽進一步純化。”
“而且隻能官方去賣。”
扶蘇眼睛一亮。
這倒的確是一個辦法。
而且朝廷的確有售賣的途徑。
畢竟之前嵇恒就建議官府也要參與賣鹽,隻是販賣加沙泥的粗鹽,眼下去包裝一下,販售禦鹽,也未必不成。
這可是上好的來錢途徑。
扶蘇笑道:“這個辦法不錯,宮中的禦鹽的確品質比外界好不少,將其販售出去,也很容易能賣出高價,隻是在裡麵加海帶碎末,這是什麼原因?”
“海帶真能治療大脖子病?”
隻是剛問出口,扶蘇就後悔了。
他都險些忘了,嵇恒的醫術同樣驚人,甚至為整個太醫府欽佩。
他留下的那副殘缺藥方,這幾個月可是將太醫府的醫師折磨的不輕,一群五六十歲的老太醫整天圍著研究。
那執拗勁可謂驚人。
始皇甚至還特意下令,讓這群老太醫悠著點。
嵇恒既然敢這麼說,定是有胸有成竹,不然又豈會輕易開口?
扶蘇這時,也自己笑道:“既然海帶能治大脖子病,那就更好辦了,隻需讓人將海帶碾磨的碎一些,再攪拌到精鹽中,到時找人驗證一番,這‘禦鹽’又豈能賣不出高價?”
“如此方能以資國用。”
嵇恒跟著笑了笑。
院中洋溢著歡快的氣息。
他其實還想說一下‘大一統之政’的,大秦對‘大一統’之政,利用的同樣很粗糙,隻是最後想了想,沒有選擇開口,眼下大秦已動作不少,若接二連三的搞大動作,難免會引起各方情緒。
到時反得不償失。
何況現在也還不到時候。
能將軍功爵製的問題解決就已不錯了。
何必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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