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呂嘉不能接受的。
呂嘉麵露獰色,咬牙道:“將軍,你既然不肯做,那我幫你做,胡亥壞了我們這麼大的事,豈能讓他就這麼離開?”
“他走不掉的!”
“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而將軍,你太優柔寡斷了,成大事者,豈能這麼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南海地理條件之絕妙,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隻要將關中南下的道路給封死,就算大秦再強,又能奈我何?”
“而且將軍你也莫裝什麼正人君子,軍中發生的這些事,你難道真不知情?趙眛憑一個你長子的名號,真能說動其他將領?”
“眼下鬨出事來,就想直接不認賬,哪有那麼容易。”
“寧為雞頭,不做鳳尾!”
“趙將軍啊,你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呂嘉冷笑一聲,用力甩了甩袖,走出了軍營,他必須儘快將消息通知出去,唯有如此,才能在路上圍堵到胡亥。
隻要胡亥死了。
就算趙佗再憤怒,也隻能接受現狀。
到那時他不反也得反。
秦廷容他不下。
不多時。
趙眛到了趙佗所在的大帳。
“父親,你找我有什麼事?”趙眛一臉輕鬆。
趙佗冷冷盯著趙眛,嗬斥道:“給我跪下。”
聽到趙佗突然發怒,趙眛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父親,你這又怎麼了?我這段時間沒惹你生氣啊?”
“跪下!”
聽到趙佗的嗬斥聲越來越重,趙眛也是有些慌了,你那麼屈腿跪了下去。
隻是眼中充滿了困惑。
“說,這些年你跟呂嘉背著我做了那些事?!”趙佗問道。
趙眛目光閃躲,垂著頭道:“父親,孩兒哪敢背著你做事?隻是父親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些?”
趙佗冷哼一聲,拂袖道:“軍中現傳出了一個風聲。”
“有人跟百越人串通一氣。”
聞言。
趙眛臉色微變,不自然道:“父親,我可是你長子,豈會去跟卑賤的百越人混在一起。”
趙佗嗤笑一聲道:“現在你是不是重要嗎?重要的是有人信了,不要再給我遮遮掩掩了,把你這些年乾的那些臭事,一件件都給我說出來。”
“不然我保不了你!!!”
聽到趙佗這麼說,趙眛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懼色,不安道:“父親,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趙佗漠然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這些年借著我的名頭,在軍中為非作歹,你真當我不知道?呂嘉是什麼德行,我比你清楚,這人是養不熟的,這些百越人一個個鼠目寸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而你還被這些人哄得團團轉。”
“我若是不說,你當真我不知道?”
“你這些年,一直跟呂嘉動搖軍心,試圖讓南海自立。”
趙眛低垂著頭,支吾不敢言。
“說!”趙佗怒吼道。
趙眛顫聲道:“這我.”
“你跟軍中多少人有交往。”趙佗陰沉著臉。
趙眛道:“沒多少,大部分將領都不理睬,而且父親,南海情況真的跟關中不一樣,這裡秦人的確有五十萬,但前幾年,朝廷可是遷移來五十萬民眾,南海的情況父親你是知道的,凡是來這裡的,基本都對秦廷是怨聲載道。”
“而且”
“上次遷移來不少六國貴族。”
“所以你就被他們說動了?”趙佗滿眼恨鐵不成鋼。
趙眛點了點頭。
“我趙佗怎麼生了你這種東西,我這次真要被你給害死了。”趙佗指著趙眛,已經是氣不打一處來。
趙眛道:“父親,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趙佗道:“有人把軍中有百越人奸細的事,捅到了胡亥公子耳中,眼下胡亥公子已決定回鹹陽,一旦胡亥公子將這事告訴給陛下,你認為我還能護的下你?”
聞言。
趙眛臉色陡然大變。
他自是清楚此中的利害,一旦被傳到了鹹陽,隻怕誰都保不下自己。
他急忙道:“父親,軍中哪有百越人奸細啊?這分明是汙蔑啊,父親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汙蔑?”趙佗冷笑一聲,不屑道:“這是汙蔑就能解釋的?你們背地做的那些事,真的經得起查嗎?一旦朝廷派人下來,到時查出來的那些事,隻怕比汙蔑更嚴重。”
趙眛一下啞然。
他私下做的事自是經不起查。
他一直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當上王。
哪怕隻是在南海。
但也是王。
因而在被呂嘉察覺到心思後,兩人便走到了一起,隻是趙佗雖為大軍主將,但軍中並非全都是趙佗親信,所以他跟呂嘉便一直在算計其他將領,借各種方式暗害這些將領,繼而讓趙佗的親信一步步執掌軍權。
隻是這些事是不能擺到明麵上的。
一旦擺到了明麵。
事情就大了。
哪怕是自己父親趙佗,恐也壓不住軍憤。
“父親,現在怎麼辦?你一定要救我啊。”趙眛已經徹底慌了,抱著趙佗的雙腿,就不住的哀求。
看著趙眛痛哭流涕的模樣,趙佗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閉上眼,沉聲道:“你派人暗中跟著呂嘉,注意呂嘉的一舉一動,以呂嘉狹隘的見識,等胡亥公子離開臨塵後,定會找機會襲殺,等呂嘉動手的時候,你立即出手,救下公子,同時誅殺掉呂嘉。”
“誅誅殺呂嘉。”趙眛一怔。
“你沒有聽錯,就是要殺了呂嘉,這個人知道你太多事情了,留他不得,而且公子絕不能出半點事情。”趙佗冷峻的交代著。
“同時我也會在軍營出手,將過去跟呂嘉有交往的將領,全部繩之以法。”
趙眛咽了咽唾沫。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顫聲道:“父親,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過?”趙佗猛的睜開眼,眼中充滿了瘋狂的冷漠,道:“若是不把軍中的事情都清理乾淨,到時一旦出了岔子,連累的不僅是你,還有我!”
“他們敢跟你乾這些事,就理應想過這個下場。”
趙佗滿眼冷漠。
根本沒把那些人的死活放在眼中。
趙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已有些壓不住心中的恐懼,他顫聲道:“父親,現在軍中大多數將領都換成了你的親信,若是沒有胡亥這次的事,用不了幾年,這些將士就會徹底放棄秦廷。”
“到時父親你就是王啊。”
“現在就差這最後幾步,哪能就這麼放棄?”
“父親.”
趙眛心中怕到了極點,隻是對當王的欲望,壓過了心中的恐懼,他咬牙道:“父親,要不就再信呂嘉一次,胡亥不是聽信了謠言嗎,那就將胡亥給殺了,到時再將秦廷南下的道理給封死。”
“秦廷又能奈我們何?”
“父親,不能就這麼半途而廢啊。”
聽到趙眛到這時,還做著春秋大夢,趙佗也是氣笑了,冷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趙佗是秦將,我麾下的士卒是大秦士卒,是忠於陛下,忠於大秦的大秦銳士,並非是我趙佗的私兵。”
“你當真以為換了將領,五十萬大軍就聽我號令了?”
“大秦將士隻會忠於大秦皇帝。”
“你想當王,將士們可不會陪你去謀反。”
“你之前也聽到了,也看到了,胡亥一句讓他們回家,軍中是何等的激動,你還妄圖靠絕阻道路,讓南海跟大秦徹底阻隔,完全是在癡心妄想。”
“朝廷隻需一份令書,下令士卒返回關中,到時南海這五十萬將士,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會離開,而你連帶我們整整一族人,所有人的腦袋,都會被這些將士砍了,掛在腰間,進獻給鹹陽。”
“你年歲不小了。”
“也在軍中磨礪了一段時間,還能聽信呂嘉他們的鬼話?”
“荒唐可笑!”
“我現在告訴你。”
“你現在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在呂嘉動胡亥公子前,將呂嘉等一夥人儘快給殲滅,若是胡亥公子出了事,一切就都晚了。”
“還不快去!”趙佗怒目瞪了趙眛一眼。
趙眛心神一凜,不敢再有任何大意,連滾帶爬的朝帳外跑去。
等趙眛走遠,趙佗神色緩和下來,他眉頭緊皺,思索著究竟是何人給胡亥傳的信。
下意識。
他想到了楊翁子。
隻是在沉思了一下後,又搖了搖頭,楊翁子現在已病入膏肓,在吃了幾斤海規後,整個人就陷入到了昏迷,整整瘦了一大圈。
趙佗將其他人都想了一番,也始終沒確定會是何人。
或者是都有可能。
不過他心中很清楚,一切都源於胡亥。
若沒有胡亥那番話,軍中的將領依舊會很低沉,也並不會選擇去投書,但正是胡亥說了那番話,一切就都變了。
過去的局麵破碎了。
趙佗遙遙的望著大營,目光越來越深邃,越來越陰沉。
三日後。
在跟軍中將領知會了一聲,胡亥踏上了回程的馬車。
隨行士卒有七百多人。
起初。
胡亥甚至想單獨離開,但也隻是想想,他還不敢這麼冒險,這若是被抓住,恐怕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隻是隨行畢竟車馬較少,因而回程的速度不會太快。
這也讓胡亥頗為困擾。
若是能夠。
他恨不得隨行士卒能多長兩條腿。
馬車咯吱咯吱的向前行駛著,回程的道路並不是一馬平川,臨塵到揚粵新道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這也意味著並不能直接上到馳道。
趙高跟任敖都很警惕。
他們都很清楚,在一行人踏上揚粵新道之前,他們的處境都會很危險,甚至就算踏上揚粵新道,也依舊會有危險,隻是揚粵新道為直道,他們到時離開的速度會快很多,並不容易為人追上。
但踏上揚粵新道之前的道路卻未必平坦。
甚至是歪歪扭扭。
他們對道路並不熟悉,並不敢在密林中胡亂穿梭,隻能沿著固有道路緩緩前行,而這無疑會生出很多變數。
背負朝陽。
胡亥的馬車在道路上疾馳,跟隨護衛的七百人馬都是秦軍最為精銳的將士,一行人風馳電掣的跟定玩車,煙塵激蕩馬蹄如雷,聲勢大的驚人。
趙高的車技的確了得。
可謂出神入化。
即便道路有些崎嶇歪斜,趙高駕車依舊四平八穩,並不會讓馬車有太過劇烈的動蕩,雖難免會有些顛簸,但相較其他人,趙高的駕車水平無疑更高。
趙高坐在車頭,神色相對輕鬆。
他不時看向四周,眼中不禁露出一抹猶豫。
他其實還是希望會遇到事情,當年博浪沙,張良刺殺陛下,就是他憑借高超的驅車技術救下了始皇,因而得到了始皇重用。
眼下似乎又是自己的機會。
若是自己能如當年一般,於危難間讓胡亥成功的化險為夷,不僅能重新贏得胡亥信任,甚至還能再度進入陛下眼中,若陛下感念昔日之情,或許自己還有再起的機會。
想到這。
趙高心中有些激動。
不過他並不敢分心太多,全神貫注的駕著車。
另一邊。
任敖騎馬緊隨其後。
他不敢大意。
揚粵新道是從函穀關為起點,經洛陽、新鄭、安陵南下,經故楚陳城、汝陰,抵達故楚都城郢壽壽春),在南下傳於衡山郡、長沙郡、翻閱五嶺抵達南海郡,再抵達桂林郡。
這條道路之長,即便日夜兼程,也需十日才能回到鹹陽。
十天裡。
他一天都不能大意。
尤其現在走的還是一段縣道。
就在一行人離開臨塵不到幾十裡時,突然四周枝繁葉茂的叢林中,傳出了陣陣細索的聲音,而後聲響越來越大,最終化為了陣陣箭雨。
見狀。
任敖臉色大變,急忙大喊道:“敵襲!”
“全軍列隊,迎敵!”
馬車之中,原本有了些睡意的胡亥,聽到任敖的聲音,整個人瞬間一激靈,當即睡意全無,連忙爬到案幾下麵,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一陣箭雨過後,疾馳的車隊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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