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要做的事太多了。
根本無暇宮裡。
divcass=”ntentadv”依據嬴氏王族的法度,由駟車庶長在每季的末月,對皇子公主的諸般情形向君主歸總稟報。
這是秦國時的情況。
而自帝國創建開始,皇族法度便發生了一次巨大變化。
他沒有設立皇後,從某種程度便是為了廢除皇後製,實際上也自然的廢除了嫡庶製,他本意是想在諸多公子中擇優為儲,隻是他的這一想法,也直接導致了後宮秩序的變化。
最是人際繁雜交錯的後宮沒有了主事的國母,也無法具有過去王後、皇後那樣的權威。
於是,曆來自成體係的皇室後宮不再成為最特意的封閉式天地,一並納入到了皇城轄製體係——事務人事俸祿等以皇城體係各自歸署轄製。
他的一大群妻子兒女則由太子傅官署與宗正府會同管轄。
皇子公主的學業歸太子傅官署,其餘有關的一律由宗正府管轄。
他起初對此是欣喜的。
然這次的事情下來,他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實際上,這一變革,打破了此前數千年穩定的君王後宮傳統,為整個大秦帶來了極大的無所適從的混亂。
皇帝的一大群後宮女子,其言行功過,都沒有了過去細膩有度的考察,過錯也很難得到有效的製裁。
而內侍女官署的太監們,也很難得到監督考察。
雖名義上是交由郎中令跟宗正府負責,但涉及到皇宮內部,郎中令跟宗正府是不好插手的,尤其是皇城機構跟皇族機構,兩者本就有極大的差異,想相互督導根本就不可行。
因而造就了宮中巨大的權力失位。
大秦法令下,主張的尊卑有序,而大秦現有宮廷秩序下,大秦後宮是沒有嫡庶地位之分的。
唯一的差異,便在於跟皇帝親近與否,這也就造成了,趙高等宦官,必須要不斷巴結皇帝,才能讓自己在宮中維持權勢。
隻要能跟皇帝親近,無論犯下什麼錯,犯下多大的罪,都不會有人追究,也無人敢去追究。
而且還不止是宦官,宮中的女子,也會千方百計的去爭同榻共枕,諸如此類很多。
而這也是趙高敢惡向膽邊生的原因。
唯皇帝論。
嬴政目光一黯。
他已知曉錯在何處。
隻想著改變,卻未想著出新。
這隻會讓大秦宮廷陷入到無儘的混亂跟動蕩。
與此同時。
也會加劇子女間的諸般矛盾。
嬴政目光深邃的望向殿外,思緒已落入到了兩個兒子身上。
長子扶蘇,少子胡亥。
他還依稀的記得,扶蘇之母的模樣,美麗聰慧又明朗柔美。
不幸的是,扶蘇之母在生下第一個兒子後沒有幾年,便因受了風寒,一病去了。
那時候,扶蘇還很小,渾然不知事,還在皇子學宮牙牙學語,那時扶蘇再池畔咿呀念著《詩》,有兩句為他聽見了。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他感慨之中,便為這個長子取名為扶蘇。
扶蘇者,小樹也。
山上生滿小樹,窪地長滿荷花。
而正如《詩·鄭風》中的詩詞一樣,兒子慢慢地如同小樹般長大了,偉岸的身架,明朗的秉性,極高的天賦,都像極了自己,他為此還很是欣慰了一陣。
隻是他對扶蘇唯一的缺憾,便是扶蘇過於寬厚善良了。
自然,對於尋常臣民子弟,寬厚善良絕非缺憾。
然對於一個有可能成為君主的人,寬厚則多少有些教人不踏實,不過若論這二十幾個子女中,最有器具的,再朝野最有聲望的,無疑還是扶蘇。
為此,嬴政總體還是滿意的。
除了扶蘇,他諸多子女中,最熟悉的莫過胡亥了。
胡亥的生母是不是胡女,他早已記不真切了,胡亥因何得名,他也記不得了。
他唯一記得的,便是這個少子,從小便有一個令人忍俊不禁的毛病,外精明而內混沌,經常昂昂然說幾句像模像樣的話,但若是細細觀察,便會發現胡亥的雙眼是一片迷蒙混沌,根本不知其意,也不知所以然。
讀書不知其意,軍事不明其道,言不應,卻又大言侃侃,總教人覺得那根心脈搭錯了。
不過正因為此,胡亥卻是給他帶來了不少樂趣。
諸多子女中,他也最喜歡胡亥。
隻是如今
隨著章台宮事變發生,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原本活靈活現,如活寶般的胡亥,終究是多了算計,也多了野心,不再是過去那般迷蒙,而扶蘇羽翼漸豐之下,也生出了各種的心思跟想法。
總不一樣了。
不過想著扶蘇等諸兄弟,依舊肯在這時為胡亥出言,嬴政也頗為欣慰。
在這後宮秩序不複,一切都充滿混亂之時,他的這些兒女依舊能團結一心,實屬是非常難得。
一念至此。
嬴政的沉鬱心緒舒緩了許多。
這時。
嬴賁端著一個銅盤進來了。
銅盤裡裝著清粥小菜,如今他的身體,已吃不下那些大肉了。
嬴政讓宦官將銅盤呈上。
嬴賁有些心疼道:“陛下,殿下身體似有些吃不消了,要不還是讓殿下退下吧,或者讓其去陰涼處歇息一會。”
嬴政目光一沉,冷聲道:“不用,他們既然喜歡曬,那就讓他們曬好了。”
嬴政根本不為所動。
見狀。
嬴賁一臉苦澀。
嬴政吃的很慢,可謂是細嚼慢咽。
等將盤中食吃了個半飽,便停了下來,將銅盤放置一旁,繼續看起了奏疏。
好似根本未將扶蘇等人放心上。
殿外。
扶蘇的身子搖搖欲墜。
他的腳已經有些跪不住了,臉色更是通紅,額頭汗如雨下,渾身更是滾燙,口中更是微微喘著粗氣,眼神甚至都有些迷離,帶有幾分恍惚。
公子高等人也不太好。
隻是見扶蘇堅持著,也一並堅持著。
扶蘇用手大力的掐了一把大腿,一陣吃疼,讓人激靈了一下,又重新挺直了背脊。
他不能倒下。
若是倒了,胡亥恐就死了。
正如嵇恒說的那樣,大秦是承受不住‘弑子’的代價的,一旦開了這個先河,日後整個宮廷又豈能消停?到時內爭頻頻,兄弟鬩牆,互為仇讎的情況,將會不斷發生。
大秦承受不起。
他作為始皇長子,扶蘇兄長,讓他坐視不管。
他做不到。
即便父皇有怨,心有怒火。
他也必須要勸。
事關大秦穩定,他責無旁貸。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扶蘇眼前已有些昏黑了。
身子已完全支撐不住。
頭不住下垂。
但每次又倔強的抬起,始終不肯讓頭栽下去。
就在扶蘇再一次抬頭時,眼前陡然浮現了一個身影,見到這道身影,扶蘇一下精神不少,再度用力的挺直了腰肢,高聲道:“兒臣扶蘇,懇請父皇給胡亥一條生路。”
然而並未得到任何的回應。
這道身影,甚至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邁步離開了。
嬴政腳步不快。
一步一步去到了廊下。
微風徐徐拂麵,讓人精神一振。
酷暑七月,天空碧藍,日間響著連綿蟬鳴,隨著人的靠近,蟬鳴聲陡然變小,隨著人的遠離,蟬鳴聲又一陣大躁,嬴政感受著烈日的溫度,原本有些發涼的身體,在太陽的照射下,也是多了幾分溫度。
嬴政停在長廊外,長長的緩慢的做了幾個吐納。
一時間。
甚至覺得身體康健不少。
他看了眼高懸的太陽,又不禁輕歎了一聲。
折身走了回去。
最終。
他停在了鹹陽宮外。
金烏西移,漆黑的高大宮殿陰影,加上始皇厚重的身影,將後方的二十餘子女,緊緊護在了身下,不讓高懸的烈日,再灼燒到他們分毫。
感受到四周的變化,扶蘇茫然的朝後方望去。
隻見始皇負手而立,背對著眾人。
“父皇.”
扶蘇心中一陣酸熱。
嬴政伸手,感受了一下日光,淡漠道:“太陽也並未那麼灼人,你們這就堅持不住了,若是連這點堅持的毅力都沒有,你們憑什麼認為朕要聽你們的建議?”
“就因你們人多勢眾?而朕是孤家寡人?”
嬴政轉過身。
烈日照耀在嬴政身上,散發出刺眼奪目的光芒。
讓扶蘇等人有些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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