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決斷與宣誓效忠合一)
唰唰唰。
場中約莫有四分之一的貴族舉起了手。
雷納德伯爵向華貴地毯上啐了口濃痰,滿臉不屑道:“原來我們曾經英勇無畏的十字軍戰士們,還未開戰,就已經被薩拉丁和他的走狗們嚇破了膽!”
立刻有人應道:“沒錯,我們不能像一隻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城內,要跟異教徒們鬥爭到底!”
醫院騎士團的大團長羅傑怒道:“鬥爭,拿什麼鬥爭?敵人有十萬,二十萬,甚至三十萬人,我們有多少?兩萬,三萬,還是四萬?”
攝政王雷蒙德大聲喊道:“肅靜,肅靜!”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著“肅靜”,直至站起來猛拍了下桌子,怒斥道:“如果你們願意吵,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吵!”
“下一個提案。”
殿內的貴族們終於收斂了些,但還是免不了爭論。
每一項提案的支持者都不少,而且每一個提案都沒辦法爭取到半數以上人的認同。
於是貴族們又分成了一個個小派彆,開始互相攻訐,爭論不休。
攝政王雷蒙德不勝其煩,這時,他看到了一直沉默不言的高弗雷,眼前一亮道:“高弗雷男爵,你有什麼見解嗎?”
殿內熱切的氣氛頓時一滯。
爭論聲小了不少。
喬治林伯爵,雷納德伯爵,傑拉德大團長,羅傑大團長這四位頂級權貴,皆看了過來。
誠然,高弗雷男爵向來存在感偏低,但若是誰敢真正忽略這位在聖地權勢不小的權貴,才是愚蠢透頂。
這也是王黨碩果僅存的一位核心人物,而且跟各方的關係都還算融洽。
高弗雷思索片刻,示意洛薩替他答話。
“我?”
洛薩有些疑惑。
高弗雷男爵壓低了聲音,在洛薩耳畔說道:“就是你,我得讓這群老狗知曉,哈布斯堡又重新登上了耶路撒冷的政治舞台。”
洛薩略一思索,便反應過來,這是高弗雷男爵特地給他嶄露頭角的舞台。
拜托,咱倆才剛認識,有必要這麼信任我嗎?
萬一我是個酒囊飯袋呢?
洛薩不再猶豫,站起身說道:“泰比利亞斯大人對雷蒙德的尊稱),就由我替高弗雷男爵表達看法吧。”
“這是誰?”
“維爾納的盾徽?”
“那個冷血的屠夫和劊子手又回到聖地了?”
“看起來跟維爾納不太像,但這身罩袍,分明就是王家騎士團以前的製服。”
周圍,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並不友善,但跟他預想的不同,似乎根本沒幾個人對他區區一個無地騎士,是否有資格在此列席,並發言糾纏不清。
雷蒙德微微點了點頭:“可以,但在這之前,請說出伱的身份。”
“我是阿爾高伯爵,維爾納·馮·哈布斯堡的次子,洛薩·馮·哈布斯堡,我的父親曾為保衛聖地而戰,如今我也遵循父命,來到了聖地。”
雷蒙德微微頷首:“原來是維爾納爵爺的兒子,我與你父親也曾並肩作戰,你有資格於此發言,請講。”
洛薩微微頷首,不管場下人們對他身份的議論,自顧自道:“請傭兵團的提議暫且不必多說,諸位應該都清楚,那些傭兵們雖然自帶武器裝備,戰鬥力不錯,但絲毫沒有作為戰士的榮譽和信仰,他們打打順風仗也就罷了,一旦陷入困境,恐怕不會繼續履約。”
“麵對薩拉丁,很顯然這會是一場苦戰,即使遠在日耳曼尼亞,我也聽說過他的威名。”
“雇傭傭兵團,還不如像雷納德伯爵所說的那樣,拿這筆錢來武裝朝聖者們,他們士氣更高昂,也更便宜。”
雷納德聞言,微微頷首,露出滿意的笑容:“沒錯,維爾納的兒子果然還是有幾分眼光的。”
洛薩對他笑了笑,繼續說道:“至於保留這筆錢,以促使阿爾比恩國王,獅心王理查儘快召集軍隊的提案。”
“據我了解,獅心王理查是個英明賢能的君主,他不會因這筆錢而加快或放緩自己備戰的腳步,他會參加十字軍,這是可以肯定的事,但那一定是在處理完跟高盧君主的關係,以及國內事務之後。這絕非一兩個月,乃至半年之內所能完成的。”
“諸位大人,你們捫心自問,是否會因為一筆錢財,而將自身置於王位不穩,乃至被宿敵襲擊後方的危險境地?”
諸貴族們皆連連搖頭。
實際上他們中還真有不少會因為這筆財富而動心的人,但他們誰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口。
貪婪是七原罪之一。
他們才不願承認自己是貪財之徒。
“至於山中老人霍桑的刺客.請諸位寬恕我的直率,要請動這位在伊朗等地,擁有上百座城堡的刺客國王,得花多少錢才能填飽他的胃口?”
“而且,跟這種卑劣的,依靠刺殺來起家的異教徒合作,實在是侮辱了我們十字軍的名聲。”
“要知道,當初可是有不少十字軍王公,都是因他而死。在這方麵,我們不僅不能花錢請山中老人的刺客,還應該表態,支持薩珊和阿尤布對霍桑的刺客王國的圍剿。”
霍桑本就刺殺過薩拉丁,而且絕非一次兩次的事情,隻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兩者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霍桑要是真能刺殺成功,早就動手了,根本用不著十字軍來花這冤枉錢。
洛薩這麼說,隻是照顧提出這個建議的蠢材的麵子罷了。
實際上,曆來十字軍領主,跟山中老人霍桑的私底下的來往,時有發生。
攝政王雷蒙德微微頷首:“的確,目前來看,唯有加固城牆,與用這筆錢來武裝朝聖者最為可靠。”
三項提案接連被否,這些大貴族們卻並沒有不服,反而很是認可。
這個時代的知識,是掌握於神學家手中的。
除教會學校以外,這時代根本就沒有學校。
這也使得絕大部分貴族,其實都是文盲。
見識短淺,固執己見,這也使得他們的口才實在不甚出眾。
洛薩這樣能條理清晰地表達自己觀點的,已然是難能可貴了。
洛薩繼續說道:“我們得承認,如今聖地麵對的危險,是前所未有的。阿尤布王國的異教徒軍隊,數目是我們的很多倍。”
“即使我們的騎士再怎樣勇猛善戰,麵臨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敵人,也要左支右拙。”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一陣不滿。
有人高呼道:“放屁,天父的騎士無所畏懼,薩拉丁手下的大多是從田地裡征兆來,滿褲腿泥巴的農奴,或是奴隸組成的騎兵隊。”
“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怎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說話者,是個很英俊的騎士,儘管氣質有些粗俗,但在這時代,不粗俗的騎士反倒寥寥無幾。
那種彬彬有禮,謙遜善良,公正美德的騎士,絕大多數隻存在於小說中。
洛薩並沒有生氣,語氣平靜地問道:“閣下是何人?”
騎士一臉傲然地說道:“我是呂西尼昂的居伊,我從家鄉帶了二十五名騎士來參加十字軍,他們都是勇敢善戰之輩,以一敵百,不在話下。”
洛薩沒接這個話茬,轉而問道:“您是高盧人,對吧?”
居伊點頭道:“沒錯,我的封邑在普瓦圖的呂西尼昂。”
普瓦圖位於高盧西部,目前正處於獅心王理查的控製範圍。
洛薩點頭道:“我知道那兒,我曾在高盧南部待過一段時間,您在耶路撒冷過的一定不太舒服,因為這裡的氣候跟普瓦圖是截然不同的,那裡濕潤溫暖,這裡卻是如此酷熱難耐。”
洛薩露出笑臉:“不知道在這樣的天氣下,您披上甲冑,又能發揮出幾成實力呢?您的妮薩安戰馬,還能否跑得過土生土長的阿拉伯馬。”
居伊騎士微怔,沒接話茬。
他有些自傲,但絕非蠢材。
洛薩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不否認天父麾下的騎士們的英勇,因為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敵人要比我們強,他們人數更多,更熟悉這裡的氣候,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無論是編練新軍,還是加固城牆,都有其道理。”
雷納德伯爵抓了抓自己的紅色胡須,不滿道:“都有道理?你這不相當於說了一堆廢話嗎?”
“雷納德伯爵,誠如您所說,這隻是一堆廢話,因為這兩條決策孰優孰劣,是極難決斷出來的。”
“但我很清楚一點,倘若繼續扯皮,分散我們本就不多的力量,聖地被薩拉丁從我們手中奪走的命運,已是可以預見的事了。”
“所以請儘早做出決斷吧,諸位大人。”
“無論是加固城牆,還是訓練新軍,總要做出個決斷。”
“至於這個決斷究竟是什麼,其實並不重要,隻要你們都認可就夠了。”
洛薩沉聲道。
言外之意,你們繼續搶吧,繼續爭吧,繼續扯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