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樁事告訴你,可記得當日騙我們去活埋的那宦官李靜忠?”
“放下刀!”
“還敢抗拒?說,你是否在皇甫惟明死後,暗中蓄養隴右老卒?”
“汀娘你被利用了。”李亨道:“聽了他們的,楊黨不會依諾保義兄一鎮兵權。而太子隻要有聲望,自有大將投順。”
話音方落,他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一道人影……竟是薛白。
今日一問李泌,果然如此。
他目光一轉,落在那小宦官臉上,見對方眼神靈動,頗有聰敏之態,不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去,他卻肯定要去的。
“太子禦下不嚴,縱容內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往後移居大明宮西北宮,反省己身,悔改之前不得參與國事……”
當時,他根本沒有想過,對方會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我去見見。”
他已極為恐懼,大喊道:“彆過來!不是我,你們誣陷我!”
“臣遵旨。”
李亨聽得心煩意亂,皺著眉轉到小院內,抬起頭,看著高高的宮牆發呆。
~~
大明宮西北,少陽院。
她想要閉眼,卻沒來得及,眼睜睜地看著李靜忠的腦袋掉落在地,脖子上噴出血來,然後才是身子晃動,往地上栽去。
“還請將軍去北衙尋陳玄禮將軍,調派人手,助將軍督查此案。”
“發現李靜忠的蹤跡了!”
“李靜忠燒毀證據!”
“謝殿下垂詢,奴婢李狗兒。”
李亨輕輕拍了拍張汀的背,又安撫了幾句,以免她對東宮的未來失去信心。
忽然,他一抬頭,恰見到了薛白,不由瞳孔一震,如見了鬼。
“王忠嗣斬了李靜忠?”李林甫歎道:“這一刀看似無情,實則有情啊。”
張汀放下貓又去找了李亨。
“不與郎君說,反正我到時回杜宅,郎君過來接我……”
心中這個念頭縈繞,李亨目露嘲諷,藏在衣袖中的手卻是攥得緊緊的。
王忠嗣兩步趕上,隨手搶過士卒手中的刀,揮刀一斬,一連串的動作竟比李靜忠一劈還要快。
是斬首,在太子彆院斬首了太子的心腹宦官。
想到這裡,李林甫心中一凜,重新警覺起來。
主屋已經被青嵐布置成了另一番樣子。
“見過殿下,這幾位是聖人賜下,留在殿下身邊服侍……”
張汀慌忙跟著李亨,不多時,聽到了側院傳來的尖叫聲。
“快去,彆讓人犯逃了!”
李靜忠的刀還在空中,王忠嗣的刀已砍下了他的腦袋。
“我沒有!”
“有何用呢?王忠嗣雖如此表明心跡,卻也有可能是故意作戲,聖人依舊會奪他四鎮之權。倒是多了個廢太子的理由,於右相乃是大好的消息!”
李隆基沒有馬上回答,目光又落回竹紙上,這次看的卻不是上麵的字跡,而是紙質。
李林甫明白李隆基的心意,不會因為一封上書就相信王忠嗣立場已改變,四鎮節度使必定是要奪職的。唯獨對王忠嗣的處置或許會有不同。
從一場坑殺開始,彼此的恩怨終於是有了了斷。
張汀這才明白過來,問道:“殿下有後手,未必需要王忠嗣。”
薛白就站在元載身旁,今日是作為人證來的,恰見到李亨目光轉來,彬彬有禮地點頭示意。
“你與裴冕可曾暗中聯絡?!”
“這……奴婢謝殿下大恩。”
“……”
“已問了李先生,殿下似乎沒有聽二娘的建議。”
王忠嗣聽懂了,領了旨意出了興慶宮。
李亨根本顧不得聽這些,唯恐被龍武軍構陷,繼續上前喝止。
~~
太子彆院發生的一切,很快有消息送到了右相府。
薛白離開了一會,卻是又轉回來了。
“噗。”
張汀的生活每日都差不多,午後坐在窗邊,抱著貓,聽著奴婢們稟報長安城的大小消息。
此前他從未有過這種機會將大罪定在太子頭上。這似乎是離廢太子最近的一次,若是連這次也廢不掉,往後也不必再辦什麼大案了。
李靜忠其實早就想丟掉手中的單刀了,但因太過恐懼又不能失去這個倚仗,隻好哭道:“真的不是我,我隻是一個服侍人的奴婢……”
“遵旨。”
不知獨站多久,有小宦官領著幾個美麗宮人到了少陽院。
“夠了。”李亨一把拉過王忠嗣,低聲道:“一切到此為止了,義兄剛攻破石堡城立下大功,即使不當四鎮節度使,也能升遷為高官重臣,何必逼我到如此地步?”
寢居裡,女眷們哭得厲害。
薛白不知這丫頭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何況王忠嗣見過李亨之後,不歡而散的場麵她也留意到了。
“殿下,王將軍又來了!”
李亨不信,當即大步往外趕去,竟真見到王忠嗣在指揮龍武軍搜查李靜忠住處。
“殿下,王將軍是……是領著龍武軍士卒來的,稱是來辦案,已將李公押到前院了。”
“心軟就心軟吧。”薛白應道。
“殿下如何這般不聽勸?”
果然。
以李靜忠結案,與以李亨結案,差彆也不是很大。反正李隆基暫時都懶得廢太子,找個理由打壓東宮罷了。
“嗯?”
趕上前一看,竟見一隊龍武軍正在圍逼著李靜忠,將其人逼進牆角。
薛白勸動了王忠嗣,要王忠嗣親手到太子彆院裡來拿李靜忠?唯身在夢中才可能有這般情境。
“果然。”
張汀微微蹙眉,因李亨本答應過推出李靜忠結案了事,但眼看李靜忠還在如常做事,她心裡已起了疑惑。
關鍵已不在於李亨,而在王忠嗣的兵權。
“將軍,起火了!”
“河西、隴右正與吐蕃交戰,換帥之事先安排穩當。朔方、河東暫無邊事,不急,容朕慢慢考慮。”
他本以為隻會失去王忠嗣的四鎮節度使之職,卻沒想到,最後連名望也丟了。事到如今,隻怕無人相信那一切罪責都是李靜忠自作主張犯下的。
“你我夫妻知曉即可。”
與其想著聖人能狠下決心,不如為將來早做準備。
“廢得了嗎?”
若他一定會死,又不能連累殿下,那就在死之前,為殿下殺了薛白這個惡鬼吧。
李亨點點頭,想到李泌常言的輔國之誌,微微譏笑。
“郎君酒量那般淺,若是醉在外麵,沒有人照顧,著涼了怎麼辦?”
真心輔佐他這個儲君的李靜忠已經死了啊。
但,他的誌氣還在。
他遂起身,扶起地上的小宦官,緩緩道:“從今日起,你便叫李輔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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