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取舍
“崔乾佑!我吊你娘!”
大帳中,崔乾佑剛入內便聽到一句怒罵,轉頭看去,隻見罵他的是武令珣。
彼此都是安祿山的心腹部將,但崔乾佑性情孤僻,不如武令珣與安祿山更親近。這種親近有時似乎也能轉化成某種權力,使得武令珣以官長自居,向同級的將領們吆五喝六。
崔乾佑被罵了也不應話,冷著一張臉,不怒自威。
“府君故意佯敗,引來王忠嗣追擊。”武令珣接著罵道:“這你都不能設伏成功,耽誤大事,廢物!”
安撫個一年、兩年,他就可以更好地遏製住安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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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將軍舉薦我,就是相信我。”李峴問道:“你呢?信不信他。”
“府君,王難得忽然從後方殺出,我覺得十分奇怪。”
“太好了。”薛白不掩飾他的驚喜,甚至故意誇大驚喜的表情,道:“這比我預想中要好。”
“昨日運糧來的是誰?”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種時候更不能軟弱。”
“乾脆就此舉兵,殺入長安,奪了皇位!”
薛白問道:“如何做?”
薛白反問道:“李將軍知道安祿山要造反嗎?”
安慶緒好生失望,恨不得馬上就要造反,正打算再勸安祿山,平洌卻是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附耳說了一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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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嶺關。
“節帥願意回長安見聖人最後一麵。”王難得道:“他希望能把未竟之事交給你。”
他這個小動作卻沒能阻止薛白的大逆不道。
說罷,他還是離開了帳篷,留給王忠嗣與李峴單獨說話的空間。
“不錯,派人各個關卡去查。”
“不對。”吉溫忽然驚呼。
從這前半句話,薛白已能感受出他的態度,問道:“為何是李將軍來?”
他手舉千裡鏡,能夠看到楊光翽大概的反應。
楊齊宣方才沒留意到下的什麼命令,一顆心臟忐忑不安,腋下冷汗直流。等了一會,卻見那士卒滿手是血,奔了回來。
然而,薛白真就回答了。
薛白敢於扣留李峴,再強行進入石嶺關,控製太原府。他寧可背上悖逆之名,也想保住王忠嗣與太原府。這是在賭,賭那個看似英明神武的李隆基最後會妥協。
聽到後來,安慶緒眉頭一挑,點了點頭。
“薛郎,讓我與延鑒單獨談談。”
李歸仁走進大帳,意外地發現,彌漫在大帳中的已不是戰敗的陰影,而是一種亢奮與躁動。
這舉動嚇壞了後麵的楊光翽,他連連招手,希望這位聖人遣來的欽差能夠注意自身安全,偏李峴根本沒看到,而楊光翽又不敢上前,急得乾跺腳。
李峴沒有忘記自己是孤身入營來的。
“二郎勿急,回範陽不是壞事……”
“老了,病了。”王忠嗣抬起手,握住了李峴的手,喃喃道:“見了你,又想起當年隨你阿爺學習兵法的時光。”
“我已做好了冤死的準備。”薛白答道:“但我與王節帥但死無妨,唯恐再無人敢於提醒聖人,到時反賊起兵,生靈塗炭,社稷毀於一旦。”
也就是說,安祿山哪怕要起事,也會先回範陽。
事情到了眼下的地步,當然很棘手。好在楊光翽是個軟弱的對手,薛白有信心壓服他,繼續“保衛”太原,朝廷方麵,就得看高力士如何轉圜了。
薛白再次提醒道:“節帥該知,倘若你不在,河東還是守不住。”
眾人目光看去,那士卒血掌攤開,一顆心臟便被展示在他們麵前,竟還有些微微跳動的樣子。
“……”
“我?”
隨著這句話,有人從石嶺關中驅馬而出。
吉溫連忙開口辯解,表明自己絕不可能勾結王忠嗣,可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那臭味反而冒犯到了彆人。
李峴竟是翻身下馬,抬了抬手,讓薛白帶他到帳中說話。
吵吵嚷嚷中,眾人沒有留意到有個人正在努力縮著身體,躲到了安守忠、安慶緒的身後,那是楊齊宣,正低著頭,以鬼鬼祟祟的眼神瞥向吉溫。
“也好。”
他在嚇唬薛白,用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逼迫薛白,使其不能再出言阻止他帶走王忠嗣。
李峴沒有馬上回答,隻審視著薛白,以沉默來施加心理壓力,但薛白久經考驗,顯露出了坦蕩的眼神,仿佛毫無私心。
故而,眼見武令珣找了一個發難的對象,很快就有人開始幫腔。
“雁門關呢?”
王忠嗣轉過頭看向薛白,見薛白有一個搖頭的動作。
“以前我聽人問你阿爺,何苦南征北戰,不如韜光養晦。他說,所有人都想著自己,不缺他一個,大唐社稷傳到這代人手上,總有人得擔……”
阿訓是王忠嗣的小名,這人顯然是王忠嗣的故人。
“都已經舉兵了,哪有再縮回去的道理?!”
“還沒探到。”
楊齊宣聽著這樣的對話愣了愣,沒想到吉溫竟是這樣猜測的。再一想,吉溫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想到的、看到的自然也是如此了。
李峴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聖人反了?”
“不錯。”李峴道:“高將軍說服了楊國忠一起舉薦,讓我來收拾河東這個亂攤子。”
“李峴想帶走王節帥。”薛白道,“我們要保住河東,隻能憑借王節帥的威望。”
正糾結,有一員將領驅馬到了城牆下一箭之地。
“哈哈哈。”安祿山又顯出了那憨態可掬的笑容,問道:“你們說,吉溫這顆心,忠是不忠?”
張通儒一臉苦意,心想,事實證明這些將領就是敵不過王忠嗣,更可見他的辦法才是正確的,偏是這些人更能鼓噪,做大事最怕這種群情激奮,腦子一熱就盲目跟風。
他竟不懼城外列陣的士卒,一直驅馬走到了一箭之地以內,在離薛白僅十餘步遠的地方勒住韁繩,開口,以清朗的聲音喊了一句。
安祿山與他感情很深厚,見他神情摯誠,不像作偽,不由疑惑起來。
“這有何好等的?”
李歸仁正有些猶豫還要不要回營,忽聽得一聲呼喚。轉頭看去,原來是安慶緒。
石嶺關北麵,薛白正駐馬望著關城。
“不是我!”
帳篷中,王忠嗣低聲道:“我這情形,你也看到了,保不住我無妨,但你得保住薛白。”
“你們不了解聖人,但我了解他。”安祿山不能拒絕造反,擺著手道:“既然擊敗不了王忠嗣,就該回到範陽去,等著聖人下旨除掉他。”
薛白想了想,道:“不是楊光翽。”
“你預想中局麵會是如何?”李峴問道,他很想知道若自己沒來薛白會如何做,也許會與王忠嗣占據河東,不再聽朝廷旨意?
“我不是,府君聽我解釋。”
“王節帥受了傷,正在靜養。”薛白道:“李將軍詢問我也是一樣的。”
“府君請看。”
“是。”
“阿訓不願來見我?”李峴看了薛白一眼,再次掃視了前方的兵馬。
他猜測著怎麼回事,然後一指武令珣,喊道:“伱找人做了偽證,彆以為我不知!府君身邊也有奸臣啊!”
他看向高尚、嚴莊、平洌等人,知他們是看得清局勢的,希望他們開口說幾句。然而,這些人一心造反,明知眼下不是好機會,依舊閉口不談。
他這緊張的樣子若是被誰看到了,難免要心生懷疑。可這帳裡謀臣如雲、猛將如雨,根本沒人正眼瞧他。
“我打算把一切都交給他。”王忠嗣喃喃道:“他也擔得住。”
薛白確實是久仰李峴,知道這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正被掛在轅門處,空蕩蕩的身體像簷鈴一般在風中擺動。
“是……唔!”
“都已經開戰了,阿兄還在猶豫?”
他愣了愣,心想倘若自己早些歸來,被殺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道歉容易,擔責卻難。武令珣眼看不能歸罪於崔乾佑,掃視了帳中一眼還是沒看到李歸仁,那個該承擔最大責任的曳落河主將也許已死在亂軍之中了。
“我記得,記得。”李峴道,“不說了,我帶你回京,向聖人求情,可好?”
楊光翽尚不知這句話是何意,“嗖”地一支箭矢已釘在他麵前的城垛上,嚇得他摔在兩個親兵懷裡,定眼一看,那正晃動的箭支上綁著一封信。
說罷,他轉身看向石嶺關的城門。城門還開著,一眾官員還在那裡焦急地待待著李峴。
一鍋馬上要沸騰出來的水,暫時竟被他用鍋蓋壓住了。
帳中將領們一個個都蓬頭垢麵、衣衫不整,因戰敗時自顧倉促逃命而顯得狼狽不堪,有些人甚至心跳還沒緩過來。深怕安祿山追咎戰敗之責,恐懼無比。
“吉溫!你果然是楊國忠派來的奸細!”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