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東南飛!
四月半,春過了半,又斷斷續續落了幾場雨,早隱了初春時的興榮,這天兒眼看著將要熱起來了,瓶兒裡最後一支海棠也該凋了。
“吳媽媽,把這瓷瓶擺正中,對,對,對,擱那。”
吳媽媽攏了攏花,笑著回頭道“什麼事叫老太太這般高興?”吳媽媽打姑娘起便伺候羅氏,資曆談得上老。
半夏答道“二娘身子好利索了,方才還上了鶴歸堂呢。”
吳媽媽直起身子,將濕手在罩衣上擦擦,“好事,那可是好事,老奴這便叫廚房多添幾樣菜色。”
恰逢崔姨娘端著盤子入屋,前頭的話一字一句儘入耳裡,她掩了眼底的不快,快步上前,置好餐盤道“還是叫妾身去罷,難能今兒妾身掌廚,這便去弄幾道禛娘喜歡吃的。”
薑沈同薑禛入屋的當口,崔姨娘也陳設好最後一味菜,她身後跟著一個人,霎時引了薑禛眼目。
周氏丫鬟出身,又生得平凡,哪哪都似個陪襯的角,可偏生人家肚子爭氣,前些年出了個兒子,母憑子貴,分明是不愛爭的性子,卻也分得宅中一席之位。
薑禛定定地望著此時垂手低眉的周氏,直覺告訴她,這女人絕沒有麵上那般簡單。
相比周氏素淡的打扮,崔氏則一著丁香色的琵琶襟,底下是一條繡花羅裙,掰著算,她該有二十有八的年紀,卻總一副少女模樣,說話也是極得體討人喜歡的。
周氏嘴巴厲害,最是八麵玲瓏,然而她卻是心性溫雅的薑沈生母。
薑禛自幼喪母,幾房孫子裡,單屬她最得疼,就是在長安,那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裡怕溶了的,於是在薑家,上到老太太下到丫鬟婆子,哪個不疼她寵她。
薑禛正應付一眾寒暄喘不來氣,忽而身後傳來個奶聲奶氣的聲音“三姐姐!”
她回首望見薑善遠扶著欄杆側身跨進來,江南的屋子門檻高,身著裙子薑禛跨著都費事兒,她瞧著小不點好不容易上了門欄,身後惟書跌跌撞撞地追上來,嘴裡喊著“四郎!您慢些!慢些!”薑禛不由得一笑,上前幾步把他抱下來。
薑善遠此時五六歲的模樣,瞧著胖嘟嘟,卻是不紮手。
薑沈慢她一步,隻得默默放下手,挪開位置。
薑善遠虧得不似周氏,粉雕玉琢,細眉彎彎,生得可愛極了。他擺著手,“三姐姐,三姐姐,三姐姐……”
被這般一折騰,薑沈腳下有些虛,所幸水心看得眼色,上前暗暗扶了一把。
薑禛忽而對她又添了幾分佩服。
“在,在,在。”薑禛無奈道。
“善遠,還不快些給你三姐姐請安。”
話是崔氏說的,現在家裡她主持中饋。
薑善遠嘟著小奶嘴,好容易敷衍道“善遠給禛姐姐請安。”
畢竟也隻是半大的孩子,撐了好一會子,總歸還是抱不住的,薑禛欲把他放下,哪裡曉得薑善遠粘人的緊不願意。
“混賬東西!你三姐姐才調好的身子,豈容得你胡鬨!”薑老太太先前在耳室,才出房,便撞見這一幕,臉色大變,旋即發怒。
見老太太臉色不對,薑善遠嚇得周身一抖,直要往薑禛身後縮。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發閃著光,“三姐姐救我。”
娃娃身上的奶香味,她說不出的喜歡。薑禛被逗得不住地笑,半晌才說出話來“好祖母,善遠這是同我耍呢,您吼他做什麼,哥子嘛,不就該痞一些的。”
薑老太太素是脾氣來去快的,見寶貝心肝開口了,也不計較其他,忙應道好好好,轉身騰出手招呼大家坐下。
周氏好容易抬頭瞧她一眼,滿是歉意地衝她笑了一笑,張張嘴“三娘,四郎,奴婢抱著吧。”言罷她已然伸手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