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唯一的請求,你會答應嗎?”
北辰悄悄握緊手指,試圖用轉移注意的方法克製住胸口的顫抖。但火辣辣的刺痛卻從胃裡一路迫近了他的咽喉,就連輕咳的同時,那種抽搐的痛都令他目赤萬分。
“可是我又能答應哥什麼呢?畢竟現在的我…”北辰手指一緊。
交流戛然而止,就連空氣都在那一瞬間凝結成冰晶。
薑理事抿緊嘴唇,他凝望著剛剛空姐為他倒下的一杯清水,然後他仰起頭一飲而儘。
薑理事是唯一一個能理解北辰此刻的困惑與茫然的人,即便生來就是顧氏這樣顯赫家庭的豪門公子,但他身上所承受的壓力也同樣遠遠超越了同齡的許多孩子。因為越是接近光源的地方,便越是布滿了比馬裡亞納海溝更深邃的暗渠。
呈現在顧氏公子甚至是清逸學子們眼中的就是一個被孤單圍繞的人們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生活的世界,透過這個與名利場掛鉤的地方,孩子們守著孤獨,但卻為了戰勝孤單而拚命撼動著周遭的一切。
隻是,北辰兄弟與俊熙的孤獨恰恰是不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所以在他們身邊環繞著的夥伴越多,他們的內心便越是感受到無限的落寞與彷徨。他們有在現實生活裡無法壓抑住思念卻又不得不潛藏自己真心的人,他們還有對無法再見麵或者一度默認為永遠不會再次重逢的親人無法抑製不安和無從安放的彷徨。
北辰的孤單是這個不惑之年又涉世極深的男人無法感同身受的,所以他隻能默默的尊重北辰的煩惱與憂傷。而且他知道北溟的請求裡並沒有任何可以作為交換的條件。如此單方麵的妥協對北辰的傷害隻會更大。
北辰不發一語的默默凝視著漆黑的窗外。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心不在焉的喝著咖啡。彌漫著濃醇甘甜的咖啡香氣的四周同樣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其實哥他大可不必這樣…因為我…我雖然是父親一度最深愛的兒子…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隨時會失去父親的人。“北辰苦寒的向下蜿蜒著唇片,但略怔片刻後他啞聲失笑起來,那笑容悲涼中帶著幾分殘忍的快感。”這樣渺小的我要拿什麼去答應哥的請求…又讓我拿什麼去和依然擁有親生母親的人交換。我已經沒有辦法去計較除了父親安危以外的所有事情了。”北辰蒼涼的凝視著薑理事,他的聲音一如眼底空洞,那種空洞比起對不公平的無聲抗訴更像是絕望過後的麻木。但因為絕望還沒有停止,所以他的麻木中依然尚存著無法正視卻始終揮之不去的恐懼。因為比起隻能被人宣判生死的傀儡,北辰手中依然還握著一把堅實的利刃,在必要的時候他一定要用這把利刃保護自己的父親、哥哥、媽媽還有與他一脈相承的顧氏。
北辰出乎意料的笑容令人心口發涼,儘管難以置信卻又有著令人驚怔的真實。
薑理事略微頓了又頓,待北辰翻攪的胸口漸漸平穩後,他淡定一笑。
“你和北溟一樣都是堅強得令我由衷欽佩的人。”
薑理事深情款款的望著從北辰挺得僵直的背脊上微沁而出的那抹屬於貴族人不可褻瀆的倨傲。
但很快薑理事便恢複常態,他率先開了口,這一次他的聲音都變了。
“對於感情你們的執著都很令我這個作為旁觀者的人無限動容,雖然北溟社長對有母親參與的童年很是緬懷不舍,但論起做生意,其本質就是用動搖甚至是乾預對方心思的方式換取一張冰冷的合約。在這一點上北溟社長的決心與躺在病床上被動的等待各理事最終判決的心情是一樣的決絕。”
“連勳哥…”顧北辰把目光轉向薑理事。
“彆氣餒,顧氏現在能依靠的就隻有你和北溟社長了。我們要和文件裡提到的那幾位久居海外的董事打一場熱仗,而且這一場仗你要穩贏但更要精彩。這樣你才能按照會長和社長的心願學會做生意。現在還不是低頭的時候,為了讓王冠不掉也不能失去鬥誌。”
看著北辰重新恢複血色的麵龐,薑理事不停的旁敲側擊。他用他那一雙洞察力敏銳的眼睛眨呀眨呀的瞅著北辰。
北辰短暫的停頓後又疲倦的搖搖頭。眼底沒有一絲眷戀與彷徨。
“還真的很像無休無止的戰爭,隻是這樣的戰爭,父親是如何堅持了一輩子呢?還有哥,難道這樣的人生真的是他夢寐以求的嗎?”
飛機的窗戶被突兀的光芒照耀得刺眼炫目。逆光而坐的薑理事的臉色隨著稍縱即逝的金光一起暗沉下來,一瞬間他整個人變得很憂鬱。
“光是聽著都感覺累得慌,可是作為集團的嫡子,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選擇,也就是彆無選擇。不過,看在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表,與其在不可能改變的事實麵前思慮萬千,不如好好睡一覺。”難道僅僅為了在人前表現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即使是為了家族利益,也要拋棄自己的愛好,拋棄自己的愛人,甚至拋棄了自己的初心這真的值得嗎?!隻是在宿命麵前,任何程度的動搖都隻能變成懊喪的決絕。?雖然薑理事的眼睛和嘴巴都比較毒,但在這一刻他不得不顧慮兩個兄弟的感受。伴隨著不斷蒸騰的困意,薑理事在漸漸柔軟的說話聲中緩緩睡去。
飛機在漆黑的雲朵間絕塵飛馳。
等待戰爭降臨的北辰卻並沒有那麼容易入睡,垂頭端詳著身邊正鼾聲焦躁的薑理事,久而久之,儘管北辰疲倦得閉上眼睛,但他依然能聽到比鼾聲更加劇烈的心跳。
於此同時,一幕幕往事如同過電影一樣清晰的閃現在緊閉的瞳孔中,
這一切並不是窗外的晚風就能吹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