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瑚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她在聆訓齋裡也不受歡迎,還是早些回去吧。
孟鶴亭慢慢的往自己住的院子走。他的生活從來都是很平靜的,心境也如是。在燕梁這麼多年,他已經很習慣這些高高在上的燕梁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樣子。
她應當隻是隨便問一問而已,並沒有多少惡意。可對於一個從小就被人指著鼻子,讓他滾回到草原上的人來說,就算是這樣的話,他也會覺得被冒犯。
是他太敏感了,可是他沒法不敏感。
昭永十四年的時候,他才剛剛來到燕梁不久。那一年敕勒的使臣進京,祖母帶著他,也到了朱雀大街上。
祖母隻是想看一看故鄉的人,看著他們身上熟悉的服飾,漸漸的落下淚來。他卻忘不了他站在人群中的時候,身邊的那些燕梁人是如何咒罵著敕勒人的。
他們對敕勒人的恨沒有錯,兩國交戰那麼多年,若是燕梁的使臣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敕勒人的王庭,招致的敕勒民眾的咒罵,不會比那一日他在朱雀大街上聽見的更少。
戰爭已經把兩國的人完全對立起來了。國仇家恨,永遠都不可能瓦解。
在他有限的記憶裡,敕勒人對於情感的表達,要比燕梁人更直接的多。
他有一位好叔叔,隻會逞匹夫之勇,不知道那一年燕梁的貞惠長公主和親入敕勒的時候,他有沒有見到當時的燕梁使臣,又有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那鄔草原於他而言,實在已經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了,他試著去回憶,記憶裡隻是模糊的一片綠。
很多次他做夢,風吹草低見牛羊,母親騎在馬上,把他放在身前,他回過頭去,母親的麵容也是模糊的。
醒過來的時候,翻看母親唯一的一張小像,拚命的想要記住她的模樣,可是再做夢,母親的樣子卻仍然是模糊的。
那一場災難,他活下來了,母親卻沒有。隻剩下一張永遠都在微笑的小像。
他在燕梁生活的時間,遠比在那鄔草原上的時間要久的多。若不是總要麵對真正的燕梁人有些異樣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他也常常會忘記自己其實流著一半敕勒人的血。
有朝一日,他要回去嗎?他也問過自己無數次這個問題,有時候是的,他不想永遠都活在彆人不善的目光之下,連累每一個與他有交集的人。
有時候卻又不是,草原上的狼尚且成群結隊,他隻有一個人而已。草原上沒有他的家,在那裡他隻能流浪。
祖母去世之前還心心念念的那片草原,於他其實實在沒有一點價值。他還沒有到下決心的時候,其實不必思考這個問題。
他在房中的書桌前坐下來,從一旁的書中取出了母親的那張小像。小像上的女子,作燕梁女子的打扮,一手撫摸著鬢上的一朵海棠花,低眉淺笑。
那時候她的年紀大約和自己如今差不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他生的像他母親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