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庫迪抓起刻有梁州光學銘文的雙筒望遠鏡,環視四周,在一望無際的山丘草浪之間搜尋獵物。
“中校,讓我也瞅瞅,看看你的寶貝唄。”一名穿著藍綠色騎兵罩衣的軍士長湊了上來,靦腆著臉央求道,“這千裡鏡可是稀罕玩意兒,在大清那會兒聽說隻有鎮協以上的大官兒才有,還是單筒的!”
在西軍的編製中,營長按照常例是少校軍銜,但索倫營作為一個加強騎兵營,最高軍事主官的軍銜為中校。
“這算啥寶貝,大野牛手裡頭的望遠鏡才稀罕呢,那斯向我吹噓他的望遠鏡是法國貨,不僅看得遠,也看得更清楚。”想到大野牛裝備的進口雙筒望遠鏡,克庫迪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19世紀中葉,光學領域的翹楚是法國和普魯士,這一時期法國具有代表性的光學公司是路易斯·文森特,巴黎光學協會,以及舍內,普魯士的則是蔡司和埃米爾·布施。
至於美利堅的光學工業水平,能造望遠鏡,但隻能造一點點,性價比很低。
因此在內戰期間,南軍和北軍采購的光學器材,諸如望遠鏡,測距儀,炮兵觀察鏡等,大部分都來自法國,少部分來自普魯士和瑞士。
美洲最先進的光學公司為梁州光學,靠著軍方的訂單存活了下來,能生產中低端的望遠鏡,其所產的望遠鏡質量中規中矩,隻能說夠用,但說不上好用。
不過美洲共和國國防軍會給副連以上的軍事主官以及炮兵組的炮長配發國產望遠鏡,給上校級彆及以上的高級軍官配發進口的法國望遠鏡。
由於美洲共和國國防軍的軍官普遍薪水比較高,五六十美元一副的進口望遠鏡對他們來說不是太大的負擔,因此不少少校,中校,甚至是上尉也舍得自費購買進口望遠鏡。
但剛剛加入美洲共和國國防軍不久的克庫迪顯然不在此列,隻能使用部隊配發的國產望遠鏡。
“大野牛在吹牛嗎?還是真的看得更清楚?”
“真的。”克庫迪不耐煩道,“等老子立了功,也買個進口的法蘭西千裡鏡耍耍。”
忽地,鏡片裡閃過幾簇不自然的金屬反光,這幾簇金屬反光登時讓克庫迪來了精神。
克庫迪鼻息凝神,細看之下在隨風翻湧的草浪中發現了數十道藍灰色的身影和馬頭。
“北軍!北軍!”
兩年沒上過戰場的克庫迪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起來,他一直對京師一戰敗於洋人騎兵耿耿於懷。
副營長王滿倉循著克庫迪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現一群藍製服正貓腰沿著鐵路路基旁的草叢移動,一輛篷車在翻滾的草浪中時隱時現。
王滿倉不是索倫人,是加利福尼亞步兵團時期的老騎兵,後來擔任訓練索倫營的教官兼翻譯。索倫營完成整編後,王滿倉直接留在了索倫營擔任副營長。
王滿倉吐出嚼得稀爛的煙葉,露出被尼古丁染黑的牙床:“狗娘養的北佬又在刨咱們的鐵路!北佬給篷車的車軲轆裹了毛氈,想學印第安人搞偷襲呢。”
“乾他們!”
克庫迪學著王滿倉啐了口嚼煙,黃板牙縫裡滲出的汁液把他不是很濃密的胡須黏成綹。他胯下那匹棗紅色騸馬不煩躁地刨著蹄子,鐵掌磕在露出地表的石灰岩上幾乎要迸出火星子來。
克庫迪用膝蓋夾緊馬腹,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火山石連發步槍上的銅製扳機護圈,似乎下一秒就要衝出去和人數數倍於己的北軍戰個痛快。
“北佬的騎兵少說也有大幾十號人,我們隻有寥寥二十八騎。”粗略了評估了一番敵我之間的態勢後,王滿倉決定伺機謹慎出擊,以將傷亡和損失將至最低。
一個多團的騎兵負責巡邏一段長度高達240公裡長的鐵路,兵力自然是捉襟見肘的。
因此西軍負責巡邏鐵路的騎兵,往往以一兩個班為單位巡邏,以便能覆蓋更多的巡邏區域。而北軍騎兵較為主動,他們往往選擇以半個連,甚至是整個連為單位行動。故而兩軍遭遇之跡,北軍往往有人數優勢。
輪換之前,他已經從昔日第一騎兵團的老戰友口中獲悉這些遊蕩於鐵路沿線伺機而動的北軍騎兵不是烏合之眾,他們的戰鬥力和戰鬥意誌並不弱。
隻是氣血上湧,求戰心切的克庫迪此時哪裡還聽得進去王滿倉的勸告,王滿倉還沒反應過來,克庫迪便扯開嗓子大喊:“索倫勇士們!讓這些穿藍罩衫的白皮佬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騎兵!”
旋即鑲銀馬刺狠狠往馬腹一磕,一騎當先,向北軍騎兵飛撲而去。
索倫營的這些索倫騎兵平日裡就唯克庫迪馬首是瞻,毫不猶豫地跟著克庫迪向北軍騎兵發起突襲,留下目愣口呆的王滿倉和三名老騎兵在野風中淩亂。
“他媽的!還愣著乾什麼?!跟著他衝啊!”事已至此,王滿倉隻得提著槍縱馬跟了上去。
登時28匹戰馬齊刷刷壓低頭顱,向一英裡外的北軍席卷而去。
一時間,內布拉斯加的山野間鐵蹄錚錚,驚飛了正在啄食牛馬糞便的草原渡鴉。
“敵襲!”
“上馬!上馬!”
“裝彈!裝彈!”
28匹戰馬在原野上奔騰所發出的動靜自然不可能逃得過北軍騎兵們的耳朵,喬納森和北軍士官們很快反應了過來,慌忙喝令所有人上馬迎敵。
那輛裝滿炸藥的篷車在急刹中歪斜,軲轆碾過仙人掌叢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最終轉動著輪子側翻到距離鐵軌僅有十幾碼的曼陀羅從中。
等到所有北軍騎兵上馬做好接敵的準備時,敵軍的馬蹄聲已是近在咫尺,喬納森上尉循聲望去,隻見二十餘騎西軍騎兵已經竄到距離他們隻有七十碼開外的灌木叢。
“西部佬下地獄去吧!”
喬納森上尉抽出亞當斯轉輪手槍朝西軍騎兵連開五槍,一口氣打光了彈巢內的子彈。
已經回過神來的北軍騎兵們也紛紛操起長短槍在馬背上還擊。
無奈這些衝向他們的西軍騎兵非常分散,且他們個個騎術高超,都趴在馬背上,著彈麵積小。一輪射擊下來,他們隻打傷了西軍騎兵的兩匹馬。
兩名坐騎中彈的索倫營騎兵順勢滾到地上,站穩後使用手中的火山石連發步槍朝著北軍騎兵一頓輸出。
就在此時,克庫迪所帶領的索倫營騎兵已經衝到了距離北軍騎兵隻有三十多碼開外的地方,手法嫻熟地向北軍騎兵傾瀉疾風驟雨般的金屬彈雨。
火山石連發步槍特有的杠杆上膛聲哢嗒作響,像是死神在撥弄算珠,收割著北軍騎兵的生命。
剛剛補充到第三連的37名北軍騎兵的新兵那裡見過這種陣仗,超過半數新兵下意識地策馬四散奔逃。
剩下的老騎兵們到底是美利堅騎兵的精華,他們居然能夠在喬納森上尉的帶領下頂著槍林彈雨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