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衫秀眉微蹙,心念電轉“白大哥為人膽大卻很心細,絕非莽撞之人。今日何以如此輕率?那日在遇仙樓,陸仕伽力擒燕雲縱,豈是泛泛之輩?”又想“白大哥的師父胡忘歸成名已久,劍法蓋世無雙,倘若是他親來,十招之內陸仕伽必輸無疑。白大哥雖是他座下嫡傳弟子,終是年輕,能得胡忘歸劍術七八成真傳,已屬不易,若要在十招之內,讓陸仕伽低頭認輸,何其難也?倘是為了激怒於陸仕伽,令其心浮氣躁,再見機拿下,又何須冒如此大的風險?”她正自凝思,台上的燕雲縱高聲叫道“白兄弟,切莫托大!”
忽聽一人冷笑連連,道“哪裡來的渾小子,在這兒大吹法螺,牛皮都吹上天了!”說話之人鴟目虎吻,正是唐思幽,一雙鷹目冷電湛湛,死死地盯注著白衣雪。
那一廂的唐焯心下本來稍定,白衣雪提出以十招為限,定下豪賭,不禁又怵惕起來,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悔意“啊呀,我竟如此糊塗,此人與我萍水相逢,是敵是友尚且不清,怎能僅憑他一句話,就將明道中興大業,交到他的手中?唐焯啊唐焯,你終究還是耽溺於兒女情長之徒,難成大事。”陡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此人不會是唐泣暗中安排,誆我入其彀中吧?”想到此節,隻覺脊背一股涼意傾瀉而下,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兄弟,你……”
白衣雪微笑道“宗主哥哥但請安坐,小弟自有分寸。”
陸仕伽怒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小爺我若接不了你十招,莫說答應你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三百件,小爺也依得!”一張白淨的麵龐,因慍怒異常而泛起一層紅暈,就連眼睛也都紅了。
樓瀟屹心下也驚疑不定,側首瞧了白衣雪半晌,說道“白少俠說的是哪三件事,還請明言。”
白衣雪道“這第一件嘛,我若僥幸勝了陸少掌門,藥弩房的鎖鑰,該不該交與唐焯宗主哥哥?”
樓瀟屹點頭道“這個自然。二位少年英雄雖是比試個人技藝,也代表兩家一爭最後的勝負,勝者便是藥弩房鎖鑰的新主人,大夥兒均無異議。”台下群豪紛紛附和。樓瀟屹又道“白少俠,那第二件事呢?”
白衣雪道“第二件嘛,在下鬥膽請陸少掌門網開一麵,休再為難‘胭脂刀’燕掌門,他也自當向川西七門八派的各位好漢英雄,當眾賠罪謝過。”轉頭向燕雲縱道“燕掌門,所謂‘仇家宜解不宜結’,小弟在此擅自替你作主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燕雲縱與陸仕伽在遇仙樓一番激鬥,對其劍法甚是了解,白衣雪豪言在十招之內擊敗陸仕伽,心中自是將信將疑。他與白衣雪素昧平生,沒想到對方當眾為自己脫難解困,心頭不禁一熱,高聲說道“全憑賢弟作主就是。”語聲微微哽咽。淩照虛見狀,心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情教此番正是為燕雲縱而來,還順手破了唐門密宗和劍閣派兩家的聯姻,真可謂一箭雙雕。”
樓瀟屹側頭瞧向陸仕伽,說道“這件事,老夫可作不了主,須看陸少掌門答應不答應了。”
陸仕伽強忍怒火,冷冷地道“好,我應允你就是。那第三件呢?”
白衣雪笑道“第三件事,你須退了與孫姑娘的這門親事,另覓佳偶,不知你能否答應?”
他三個條件說出來,台下的沈泠衫心中一片明亮“白大哥此番冒險強行出頭,原來全是為了佛頭青的解藥。唐焯與孫姑娘有齧臂之盟,白大哥今日若能贏了陸仕伽,又讓對方退了親事,對顯宗還是對唐焯個人而言,都是天大的恩情,日後倘向唐焯開口賜求佛頭青的解藥,唐焯定然無法推辭。”言念及此,她頓覺鼻子一陣酸楚,眼眶不禁微濕。
二人自離開白沙鎮辛苦西行以來,沈泠衫心知白衣雪這一路上憂心如搗,日思夜想的,便是佛頭青的解藥。隻是為了不讓她擔心,白衣雪人前總是故扮輕鬆。而她一路之上,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無寐之夜,枕冷衾寒之際,備受佛頭青毒發之苦。長夜漫漫,今日曙光突現,唐焯一旦成功入主唐門,掌管了藥弩房,日後開口向他求取佛頭青的解藥,希望極大。想到此節,如何不教沈泠衫百感交集?
那一廂的唐焯聽到白衣雪所提的三個條件,心中也如沈泠衫一般,可謂五味雜陳,擔憂、緊張,抑或是感激、亢奮,還是茫然、失落,就連他自己,一時也說不清楚。
白衣雪的第三個條件提出來,台下群豪中有不少人在想“這少年人表麵上是替顯宗出頭,敢情原是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來,要讓陸家退了這門親事。”更有少數老成持重之人想道“好端端的唐門比武大會,本應嚴肅莊穆,如今卻成了爭風吃醋之地,成何體統!”不由地大搖其頭。
少數輕浮佻薄之徒眼見台上好戲上演,更是陰陽怪氣地叫道“好啊,情郎對情郎,比劍定親,比劍定親!”“不錯,不錯,比武定情郎,贏了的,也好早點入洞房。”“我看不如把孫姑娘請出來,給大夥兒瞧瞧,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兒,嘿嘿。”“壓台大戲果是精彩,還愣著乾什麼,快快比武定親。”“快比快比,勝者就是新郎官,今晚要請大家喝上幾杯喜酒嘍。”
陸孤山耳中聽到這些汙言穢語,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再也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來,對白衣雪怒目而視,冷笑道“好,很好,在白少俠眼裡,魚龍劍實是不值一曬。”向著陸仕伽厲聲喝道“伽兒,人家全然不將魚龍劍看在眼底,你一會須好好向白少俠討教一番。”
陸仕伽臉色鐵青,道“孩兒明白。”
陸孤山走回座位,忍不住側過臉來,瞧了幾眼唐思幽,暗忖“這小子是不是為了孫思楚而來,散場後定要找唐思幽當麵問個清楚。倘若真有隱情,這門親事便結不得。伽兒的終身幸福,方是頭等大事,其餘的都算不上什麼,日後為伽兒另覓一位佳婦便是。”心中想到與密宗的聯姻說不定就此斷絕,不免有些鬱憤。
唐思幽瞧見陸孤山投來的抱怨眼神,心下一片茫然,尋思“這個死小子難道當真是為了楚兒?為何瞞得如此之緊,事先不曾聽到半點的風聲?”他越想越是嗔怒,猛地怪聲喝道“死小子,你倒是大言不慚,十招之內,你若贏不了陸少掌門,又當如何呢?”未等白衣雪應答,陸仕伽冷冷地道“你若是輸了,隻須依我一件事情。”
白衣雪濃眉一軒,笑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陸仕伽強抑怒火,右手向下一指,緩緩說道“你輸了,須從小爺的胯下鑽過去,再喊我三聲‘爺爺’,你可依得?”
白衣雪悠然笑道“僅此一件?”
陸仕伽大聲道“不錯,你依不依得?”
白衣雪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依你就是。陸少掌門,刀劍不長眼睛,你我切磋技藝,點到為止,十招之內,若無輸贏,自是我輸了,如何?”
陸仕伽“哼”了一聲,臉色冷峻,並不搭話,暗思“你小子大言不慚,不識我魚龍劍的厲害,此刻方生怯意,討好於我,可惜已經遲了,誰叫你剛才胡吹大氣來著?也罷,你既說軟話,一會雖不致取了你的性命,但總歸要讓你出乖露醜一番,也好長長記性,再莫小瞧了魚龍劍法。”
金烏西墜,暮色蒼茫之中,樓瀟屹環顧台下,朗聲道“白少俠所言極是,二位比武切磋,點到為止,免傷和氣。老夫瞧天色也不早了,就請二位少俠各展神通,下場獻技。”
比武大會進行至此,已逾兩個時辰,就有唐門弟子走上前來,將擂台之上的屏風、桌椅等物搬走,空出擂台的中央,捉魚兒大會的決勝場,一陣紛紛擾擾之後,終於等來了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