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草遽然一驚,道“什麼病?”暗想“瞧兄弟的模樣,沈姑娘當真身染絕症,竟至不治?”
白衣雪伸出右手中指,蘸了酒水,在酒桌上緩緩寫了三個字。楊草瞧得仔細,不免大吃一驚,顫聲道“佛頭青?”
白衣雪微微苦笑,“咕嘟”一聲,將杯中酒一口飲儘,低聲道“正是。”
楊草心知其間必有諸多原委曲折,若再細細追問,徒增白衣雪的煩惱,當下也不再多言,隻道“佛頭青是唐門至毒,施先生既然一時難以破解,還得找那正主,兄弟何不去往唐家堡試一試運氣?哥哥我陪你同行,如何?”心下尋思“唐門的毒藥果是不負盛名,就連沈重、施鐘謨這樣的回春妙手,也都一籌莫展,無力化解。”
白衣雪聽他說起唐家堡,不由神情一黯,見他願陪自己一同前往討要解藥,自是甘冒極大的風險,不禁大為感動,一時說不出話來,隔了半晌,方道“楊大哥有所不知,唐家堡……是不必去了。”
楊草隻道他輾轉求醫,已經灰心喪氣,勸慰道“你我日夜趕路,馬不蹄停,一個月當能趕到唐家堡。”卻見白衣雪眉間愁雲密布,心下不免一驚,道“難道沈姑娘……已然病入膏肓……,拖不到那時?”
白衣雪搖頭道“那倒不是。小弟已經陪著沈姑娘去過了唐家堡,但佛頭青的解藥在唐泣的身上,而唐泣並不在唐家堡。”
楊草“哦”的一聲,說道“唐泣不在唐家堡,他又去了哪裡?”
白衣雪道“如今這個唐泣,正在臨安城中。”
楊草眼睛一亮,說道“那敢情好啊,唐泣既在城中,不管他肯與不肯,好歹取了解藥,救沈姑娘一命。”
白衣雪苦笑道“他自是不肯。”遂將自己與施鐘謨、淩照虛設計,如何套取唐泣的解藥,卻終是功虧一簣,原原本本說與他聽。楊草聽後大感惋惜,寬慰道“沈姑娘吉人天相,必得神靈襄助,終有好日。”喝了一大碗酒,又道“唐泣自此做起了縮頭烏龜,可知他如今藏身何處?我們去將這頭烏龜揪出來便是。”
白衣雪道“恩平王府。”
楊草聞言不禁眉頭一皺,呐呐地道“兄弟確定他躲進了恩平王府?如此說來,此事當真有些棘手了,還須當從長計議。”說罷獨自凝眉沉思“唐泣躲在王府之中,強取斷不可行,但沈姑娘等著解藥救命,卻又拖延不起,說不定隻好冒一冒險,看看能否潛入王府,逼唐泣拿出解藥來。”
白衣雪見他若有所思,說道“楊大哥,董斜川知你到了臨安,也是做起了縮頭烏龜,莫非他也躲進了恩平王府?”
楊草乜斜雙眼,笑道“那倒沒有,隻是董斜川那廝狡兔三窟,太過奸猾,我連日都尋他不著。今日機緣巧合,偶遇一位昔日的同僚,無意中從他口中得知,那廝正在熙春樓吃酒,我便趕了過去,沒想到竟碰到了兄弟你。”
白衣雪道“我也沒想到會遇上楊大哥。”
楊草笑道“我也不曾想到,竟會遇到兄弟也在吃酒。”白衣雪見他略有疑惑之色,便將自己與莫翎刹在寂光寺初遇,以及如何來到熙春樓尋她,要言不煩地說了。
楊草目光炯炯,暗自忖度“說不定桑鷲的那位主人,就是這位莫大小姐,故意裝神弄鬼,戲耍我們。嗯,是了,我們臨出門時,莫大小姐就在追問白兄弟的落腳處。”沉吟道“如此看來,這位莫大小姐,真是一位奇女子,隻怕大有來頭。”
白衣雪道“是啊,我瞧那些人有官有商,個個身份不凡,但沒一人敢對她有所不敬,心裡也是不大明白。楊大哥,你可曉得今日在座的,都是些什麼人麼?”
楊草微微搖頭,道“除了董斜川,我與端木克彌,在官場也無多少交情。不過那位高瘦老者,端的厲害,卻不知是何來路。”想起方才與金杵悲一番內力比拚,陷入險境,猶自感到有些後怕。
白衣雪見他眼中滿是疑惑之色,當下便將金杵悲、錢通神、桑鷲、皮清晝、黎錦華等人的身份,一一與他介紹,楊草聽得一個人的名字,便發出輕輕的“咦”、“哦”之聲。待得白衣雪全部介紹完畢,楊草不由地瞠目結舌,連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言下之意自是說,難怪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原來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厲害角色。
他今晚雖不曾輸陣,卻也沒有占到絲毫的便宜,心底本來頗有些悒悒不樂,如今得知了金杵悲等人的身份,不禁豪氣頓生,仰起脖子,將桌上的大半壺酒喝得乾乾淨淨,高聲叫道“店家,再燙一壺酒來。”店伴趕緊送上一壺新酒。
白衣雪哪裡見過如此的豪飲,不禁讚道“哥哥,好酒量!”
楊草哈哈大笑,說道“‘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兄弟,你看今日外麵風雪大作,你我鬥酒彘肩,不醉不歸,如何?”說著提起酒壺,將酒碗一一斟滿。白衣雪亦覺血脈僨張,心中升起萬丈豪情,說道“好!”二人連飲了三大碗。
楊草笑道“今日與情教使者酣戰一陣,再與兄弟痛飲一場,哈哈,痛快啊痛快!”說著又將麵前的一碗酒一飲而儘。白衣雪陪著喝了。
楊草醉眸微閉,道“文士們說酒是釣詩鉤、掃愁箒,我等習武的粗人,也喜歡喝上幾杯,依我看,酒是釣詩鉤、掃愁箒,更是豪膽藥、勃興君!?”
白衣雪笑道“豪膽藥?勃興君?妙哉!妙哉!”楊草哈哈大笑,二人又同飲了一大碗。白衣雪道“哥哥,小弟孤陋寡聞得緊,那情教到底是何教派?情教使者當真個個如此厲害?”
楊草道“情教本也沒有甚麼聲名,隻是兩浙東路的一個小幫派,然而近年來,竟秘密地網羅了一大批的江湖好手,在江南地區開疆拓土,聲名自此大噪。不消說教主勞牧哀、副教主蘇眠愁這等人物了,以及青陽、朱明、玄英、白藏四大護教,單單其麾下的十大情使,哪一個不是威名赫赫?”
白衣雪心道“師父他老人家對情教知之不多,看來確是近幾年才興起的一個幫派。”問道“十大情使?”
楊草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今日與我對陣的‘傷情使’金杵悲,算得其中的一位,還有‘離情使’周岸孤、‘絕情使’烏夜淒、‘癡情使’曲窗歎、‘恣情使’車螢涼、‘危情使’楚夢驚、‘至情使’元塢恨、‘柔情使’尹笛寒、‘綺情使’季籬苦、‘幽情使’秋脂冷。”
白衣雪想起自己與沈泠衫假扮過情教的使者,令桀驁不馴的淩照虛服服帖帖,不敢起絲毫的異心,今日又親眼見識了金杵悲的手段,應是當世武林一流的角色,不禁咋舌道“十大情教使者?難道他們個個這般厲害?”
楊草神色凝重,緩緩地道“我也隻是聽說過他們的名頭,不過今日與傷情使切磋一番,名下無虛。其他九位使者雖未謀麵,但他們既然並列為情教的使者,想來功夫也不會差不到哪裡去。”頓了一頓,目光閃爍,說道“江湖中本就藏龍臥虎,暗伏了無數的能人異士,我看那位姓桑的朋友,本領也大得很哪。”
白衣雪道“是,不過此人總是透著一些古怪。大哥,情教的情使這般厲害,那情教的教主、副教主,豈不是更加了得?”
楊草說道“情教教主勞牧哀,名氣雖響,但這些年深居簡出,極少在江湖上拋頭露麵,教中的事務,多由副教主蘇眠愁在打理。”
白衣雪道“哦?這是為何?”
楊草道“勞牧哀有一獨子,名叫勞恪誠,他老來得子,對其十分鐘愛,不承想數年前,勞恪誠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江南東路。勞牧哀老年喪子,自是傷心不已,再加上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從此便將教中的事務,交給副教主蘇眠愁打理。”
白衣雪問道“蘇眠愁?那又是何等的神通人物?”
楊草“嘿”的一聲,臉上露出敬畏之色,說道“蘇眠愁在江湖中有一綽號,叫作‘翻雲覆雨手’。嘿嘿,翻手為雲覆手雨,其人的手段,你便可想而知了。”
白衣雪喃喃地道“翻雲覆雨手,翻雲覆雨手……果是霸氣。”
楊草道“蘇眠愁自代理教務以來,情教一改往日的內斂之風,處處樹尊立威,一時聲名大噪,因而倘若論起名氣來,教主勞牧哀倒是顯得黯淡了一些。”喝了一口酒,又道“兄弟,‘寧挨一槍,莫惹一莊;摧心追魂,情教唐門。’你聽說過這兩句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