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彤管貽(5)_暮雲碧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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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彤管貽(5)(1 / 2)

暮雲碧!

他繞過畫屏,但見繡房之中湘簾、妝奩、玉鴨、梳篦、銅燭,各式各樣的擺設,十分彆致整潔。西首的牆壁上,懸有一具伏羲古琴,造型圓渾古樸,琴身細布蛇腹斷間冰裂斷紋,房中置一長方形的繡榻,繡榻旁的案幾之上,清供著數個切開的枸櫞。

白衣雪凝神瞧去,繡榻幔帳低垂,欲掩未掩,影影綽綽似是躺有一人。

錦天繡地,香凝碧帳,白衣雪心中一陣慌亂,遽然間隻覺自慚形穢,哪怕對美人多看一眼,都是一種莫大的褻瀆。他站定了身子,不敢再往前挪動半步。

靜默了片刻,繡榻上那人忽道“是你麼?”喉音綿軟,正是莫翎刹。

白衣雪大感局促,低聲道“是我。”

莫翎刹道“你走近來一些,我們好說話。”

白衣雪囁嚅道“我……我……”身子不進反退,向後蹬了幾步,方才站定。

他陡然置身於雍容華貴的公主繡房,幽微的香氣縈繞鼻翼,眼餳骨軟,心下一片悵惘,恍如來到夢境一般,腦中更是感到一陣陣的暈眩。

恍惚之際,隻覺莫翎刹雖深情款款、真情切切,但自己終不過是一介草民,而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二人之間,橫亙著一道極深的,難以逾越的鴻溝,實是雲泥之彆。霎時咫尺之外的莫翎刹,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眼前這層薄薄的幔帳,重若千鈞、厚似萬丈,他怎麼也掀不開、推不動。想到這裡,白衣雪的雙腳,便如被釘在了地上,再也難以邁動一步。

隔了片刻,莫翎刹見他紋絲不動,軟綿綿地道“你怎麼不過來?我們近些說話。”語聲慵倦中,透著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嬌媚和魅惑。

白衣雪勉強挪上兩步,離繡榻還有一丈之遠,不敢再向前靠近半步,低聲道“我聽檸兒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你還好麼?”

莫翎刹幽幽地道“我……一時倒還死不了的。”

白衣雪不知如何作答,隻好閉上嘴巴。莫翎刹嬌聲道“你再走近些,我們說會子話。”白衣雪挪上數步,離繡榻隻有咫尺之遙,不敢再往前去,低頭佇立不動。

繡榻之上陣陣香氣,隱隱沒入鼻端,他大氣也不敢透,眼睛微抬,忽見羅衾之中,露出一雙雪白細膩的玉足。那玉足腳趾纖細,從長至短勻稱排列,十個趾甲處略蘊桃暈,更顯玲瓏可愛。腳心微微內凹,整隻腳掌線條光滑而又流暢,色澤則如羊脂玉一般的白皙晶瑩,在嫣紅的羅衾襯托下,泛著一層淡淡的乳白柔光。

白衣雪身子不敢稍動,一顆心怦怦直跳,似乎就要蹦出胸腔,心中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衝動,想在那雙玉足上親吻幾下,卻見那雙玉足一收,縮藏到了羅衾中,像是一對受了驚嚇的小白兔,迅速躲回窩中一般。他神魂蕩颺,想起自己方才的那個可怕想法,脊背不禁冷汗直冒,暗自大罵“白衣雪啊白衣雪,你怎能如此唐突佳人?還自詡什麼正人君子?”將頭埋得更低。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傳來,他微微抬起眼睛,隻見紙帳中伸出一隻瑩潔如玉的小手來,那纖纖素手又伸出一根蔥指,指了指繡榻旁的一個繡墩,美人清喉嬌囀,柔聲說道“你坐在這兒說話吧。”

白衣雪中心如醉,依言走過去坐了下來,這才看清繡榻上,莫翎刹斜倚著絲棉的鴛鴦繡枕,身上蓋著一塊嫣紅色的鸞鳳穿花衾稠,秀眸惺忪,玉頰微紅,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直瞧得他麵紅耳赤,喉嚨發乾,哪裡還敢再瞧上第二眼,趕緊低下頭來。

美人帳中音,被底足,其攝心奪魂之處,白衣雪隻覺比之唐門天下無雙的暗器和毒藥,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人都不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靜默片刻,莫翎刹輕聲說道“解藥拿到了麼?”

白衣雪身子微微一顫,道“拿到了,檸兒已經安排人,給沈姑娘送過去了。”心中暗罵“白衣雪啊,白衣雪,你見到美人,就把魂兒都丟了,你來此要做什麼,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莫翎刹“咦”的一聲,說道“你沒有親自送回去,交給沈姑娘?”

白衣雪微微搖了搖頭,道“我聽說你……受傷了,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莫翎刹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算你還有一點良心……”嬌嗔的語氣中,又隱隱帶著一絲甜意。

白衣雪道“沈姑娘此回得了解藥,性命無憂,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莫翎刹一對妙目瞬也不瞬,凝望著他,道“你也不用謝我。我自己情願的事,誰也勸阻不了,我自己不情願的事,任誰強迫,那也是強迫不來的。”

白衣雪一怔,道“是。那我替她謝謝你。”

莫翎刹冷笑道“依我說啊,你也犯不著替她來謝我,我弄來解藥,隻因你我間有過夙諾,與她何乾?她是死是活,又乾我何事?”

白衣雪被她一陣奚落,嗆得無言以對,隻好道“你放心。”

莫翎刹道“我當然放心。不過我弄來的解藥,不知對症不對症?要是不對症,解不了毒,你說怎麼辦?”

白衣雪大為尷尬,賠笑道“你……說笑了。”當下緊緊閉住嘴巴,打定主意少說話。

莫翎刹見他默不作聲,道“你怎麼不說話?和我在一起,難道就沒有話說?那天在沈姑娘的房間裡,我看你和她有說有笑,話不是很多嗎?”

白衣雪聽她語多嘲弄,尋思“如此下去,隻怕越說越僵,我還是換一個話題為好。”使勁吸了吸鼻子,環顧室內,問道“你房間裡熏的是什麼香?真是好聞。”

莫翎刹道“是羯婆羅香,典客署昨日送過來的。”

白衣雪一怔,道“羯婆羅香?那是什麼香?”

莫翎刹道“沉、檀、腦、麝,是香中的四大聖品,這羯婆羅香便是其中的龍腦香。前些日子有外藩來朝,覲見入貢,爹爹聽說這種珍稀的香料,可愈頭痛,便著人送了來。”

白衣雪道“我聽檸兒說,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莫翎刹笑道“你看都不看我,如何知道我哪裡受了傷?”語聲帶著一絲揶揄和頑皮。

白衣雪聽她聲音有異,緩緩抬起頭來,但見莫翎刹雖麵帶笑容,但整個人釵橫鬢亂,翠消紅減,像是剛剛大病了一場,不禁胸口一痛,說道“你……你……傷在了哪裡?”

莫翎刹見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心中甚喜,輕輕抬起右手,捧住了胸口,秀眉微蹙,道“我……我……傷到心了。”

白衣雪嚇得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傷到了心?唐泣那廝竟敢……”

莫翎刹睇眄之際,將他驚慌失色的表情儘皆瞧在眼底,心中甜絲絲的,再也忍俊不禁,“噗哧”一笑,道“你放心,唐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我一根頭發。傷我心的不是他,另有其人。”

白衣雪奇道“那是誰?”

莫翎刹全身花枝亂顫,格格嬌笑不已,道“你啊,這世上能傷到我心的,也隻有你了。”

白衣雪大感拘窘,一時手足無措。莫翎刹嬌笑不止,忽地“唉喲”一聲喘息,舉起一方手絹捂住口鼻,低頭乾嘔起來。白衣雪手忙腳亂地起身,端上幾榻上的青瓷魚洗,急聲問道“你怎麼了?怎麼了?”莫翎刹一陣乾嘔,卻是什麼也沒有嘔吐出來。

白衣雪扶著她重新躺下,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氣,眉頭微微一皺,道“無緣無故的,乾嘛喝這麼多的酒?”

莫翎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無緣無故?你以為我想喝酒的麼?還不是為了你。”

白衣雪猛地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請唐泣吃飯,趁著喝酒的時機……”

莫翎刹歎了口氣,道“是呀,趁機取了他的解藥。唉,本來我和檸兒都算計好的,卻還是低估了那家夥的酒量。”

白衣雪暗暗好笑,心想唐泣何等的機警,令自己和淩照虛束手無策,卻栽在了兩個小姑娘的手裡,笑道“你們是怎麼算計的?”

莫翎刹道“我和檸兒事先備下了一個小杯子,還有一個大杯子。我說我喝一小杯酒,他陪上三大杯,醉不死你才怪。沒想到那家夥爽快地答應了,喝起酒來,更像是喝水一般,大杯大杯地倒進肚裡,簡直失心瘋了……”

白衣雪微微一笑,心道“真是傻丫頭,唐泣哪裡是失了心,分明是起了色心。”

莫翎刹道“等到兩大壇子的大內瓊酥酒,喝了個底朝天,唐泣終是人事不知,我也……隻覺得天旋地轉的,醉得不行了。”

白衣雪微笑道“這叫作‘殺敵一萬,自損三千。’你有如此的酒量,已是相當了得了。”暗想“唐泣日日花天酒地,常年泡在酒缸子裡,酒量自是極大的。”

莫翎刹道“哎,要怪就怪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上回爹爹賞賜我的薔薇露酒,我喝了幾大杯,也沒覺得有什麼暈暈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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