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停留在高牆前方,頃刻,似貓般輕捷一躍,逾牆而去。
啪…
鞋底與地板摩擦,發出輕微聲響。
一身墨色輕裝的少女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毫無眷戀的離開。
與此同時,打馬路過候府後路的兩名男子遠遠瞧見這一幕。
“主子兒,可否跟上去看看?”
其中一名清秀的男子請示身旁端坐於馬背上的人。
那人一身墨色窄袖金織紋雲錦袍,烏發以玉冠高束。
他容貌端華,眉目如裁,身姿挺拔如鬆柏。
濃眉下一雙鶴眼瞳仁清秀,黑白分明。
眼神澄澈有神,似有春水潺潺流過,浸潤心田。
玄衣公子利落翻身下馬,嗓音淺淡“你自行回府,孤前去一探。”
“哎,主子兒保重……”
瞧著遠去的背影,停在原地的小侍衛撓撓頭,這句話聽著怎麼有些怪味呢?
……
白日熱鬨非凡的朝陽城此時一片寂靜,皎皎月色籠罩,似一隻沉默蟄伏的巨獸。
許朝暮來到坐落於城西烏衣巷後麵的拂月山下,孤身踏著滿地月色行走於幽寂山林間。
突然,她駐足原地,聆聽身後傳來的窸窣腳步聲。
腳步聲伴著林裡烏啼聲漸行漸進。
頃刻,她眸光一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間短刀旋身衝那人刺去。
不料,那人卻絲毫不費勁鉗住她握刀柄的皓腕。
許朝暮試圖掙脫,奈何那人力氣太大,她使勁渾身解數也沒法逃離他的控製。
頃刻,她眸光驟然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腿往那人下身踹去。
那人速度依舊先她一步避開,瞬間閃至她身後,伸手揪住她的後領如拎小雞般將她拎起來。
許朝暮……
士可殺不可辱。
仗著自己個頭大,便可以這般侮辱對手?
“姑娘子時孤身遊林,出手便傷人,莫不是哪家養的小殺手?”
嗓音清揚隨夜風拂過耳畔,帶著分調侃的意味。
“多管閒事。”
許朝暮毫不客氣回擊,聲音清泠如溪水“放開我!”
公子淡笑一聲“姑娘還未告知在下,為何一人深夜行於山林?”
許朝暮蹙眉,冷聲道“與你何乾?”
公子反問“如何無關?若是你做了壞事,我放走你,豈不是也等於我做了壞事?”
許朝暮手腳不著地,被他拎在半空晃悠,微怒“你這人好生無禮,還不速速將我放下!”
月光似流水般自茫茫天海傾瀉而下,透過紛披樹枝潑灑開來,細碎透落於林間。
公子聽出女子語氣裡的怒意,不緊不慢將她放下,大手覆在她柔軟的發頂上強迫她轉過身來。
他低頭端視與自己肩頭齊高的小賊,隻見她巧鼻朱唇,容貌美傲。
一粒鮮豔似血滴的朱砂痣綴於右眉尾處,在白皙可人的臉蛋兒上甚是顯眼。
目光被月色浸染,他愣住了。
少女的容顏猶如一顆玉石掉進心湖,旋即漾開圈圈漣漪。
許朝暮收回匕首,心裡有幾分厭惡這傻大個,繞過他直徑朝樹林深處走去。
走了沒幾步,又駐足,顰蹙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看你想做什麼。”身後離她四步遠的公子啟唇回答。
許朝暮咬牙切齒,一跺腳轉身道“我一個良民,既不殺人亦不放火,你大可把心揣回肚子裡,莫要再跟著我,回去!”
“那更不可。”公子淺笑,兩頰酒窩顯現,在月色下醉人不知深淺。
“小姑娘一人危險,在下既已跟來,便當一次護花使者,待姑娘辦完事,便送姑娘回家。”
公子笑得迷人,少女氣得牙癢。
許朝暮剜他一眼,冷哼一聲“不必,滾。”
公子搖頭,正色道“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隨你。”少女麵罩寒霜,給他一記眼刀後甩手而去。
公子望著那單薄的背影,舉步跟上,好似在自家庭院裡漫步一般悠閒。
拂月半山腰上有一處幽穀,幽穀裡生長著一片紫色花海,如閬苑仙境。
萬枝紫色花朵兒在月下幽幽綻放,宛若亭亭玉立的少女,婀娜多姿。
夜風起,花海起伏如波浪,陣陣芳香縈繞鼻尖。
少女一步一步走,公子一步一步跟。
穿過花海,她來到一座矮矮的墳墓旁,墳墓隱於花海之中。
少女跪下磕頭,一貫冷漠的神情此刻蕩漾出柔和。
“娘,暮兒來看您了。”
說完這句話,她扭頭看向身後。
幾步遠的距離,公子負手而立,站姿挺如鬆柏。
月色落他滿身,於萬花之中自成一道風景。
公子身高七尺八寸,姿容天成,風神雋秀。
“你走開。”她淡淡看著他,眸中沒有任何情緒。
公子聞言後識趣地退開幾步。
他注視著少女的背影,若有所思。
闊彆多年,她已然不記得自己。
曾經那個跟在自己身後軟糯糯叫著自己“哥哥”的小女孩,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半晌,少女起身,單薄的身子在微涼的夜風中微顫。
她朝厲寒塵走來,在他麵前站定,“我們各回各家,莫再跟著我。”
厲寒塵低頭看她,少女清澈的杏目盛滿月色,如蝶翅的鴉睫上還殘留著晶瑩的淚珠。
她哭了。
厲寒塵愣神一瞬,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兵書教他如何布陣打仗,聖賢書教他如何行君子之道,卻沒教他如何哄小姑娘。
斟酌片刻後,他試探說“我送你回去。”
“不必,多謝。”毫不猶豫拒絕。
“一家人,不必說謝。”
許朝暮“?”
這人莫不是個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