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師傅,不過什麼?!”
孫起枚,世代行醫,是本朝太醫之一,專治跌打損傷,對接骨一道尤為擅長,就是年齡大了,太醫的官職由兒子接了,自己開了家藥館。
本來隻是清閒度日,沒想到這幾年生意大好,每隔幾天就有大堆的人跑到店裡,都是熟悉的臉,不是斷腿就是斷胳膊,這些紈絝出手闊綽,接一條胳膊腿就是幾百兩銀子,反而比在宮中拿著可憐的俸祿要自由許多。
孫起枚縷縷胡須,走到一旁把拎起兩副膏藥,點燃蠟燭將膏藥烤的軟熱,輕輕貼在李如臨大腿上,看著他疼地渾身抽搐,才說到,
“你右大腿斷過三次,這次情況比較嚴重,最起碼要修養百天,要是再斷了,李小公爺,在金陵城中,可沒有能讓你正常走路的人了。”
他媽的!
李如臨麵色鐵青,這些年他算是這些紈絝的領頭人之一,不為彆的,自家父親李景隆,現在雖然掛著曹國公的名頭,但一直被圈禁在國公府中,不能出府半步,因為他是建文舊臣,最早領著大軍和當今永樂皇帝交鋒的人。
父親總是戰敗,最後也是他打開金川門,放朱棣大軍進城的人,因為背主求榮,被眾人厭惡所以彈劾,說是謀逆,被永樂皇帝下令圈禁,至今未出。
嗬嗬,背主求榮之人,你們不也是嗎?
雖然不成器,但李如臨也知道,隻要自己站在皇帝敵人的對立麵,就能表明自己一家絕不可能謀逆,家中餘財很多,斷胳膊斷腿的也花不了幾個錢,隻要自己衝到最前麵,就會被錦衣衛看在眼中,也會傳到皇帝的耳中,那被圈禁的父親也會一直安然無恙。
抹去頭上冷汗,李如臨扯了扯嘴角,朝孫起枚點頭說到,
“無妨,一條腿而已。”
孫起枚人老成精,搖頭歎息道,
“下此遇到鐵家姑娘,換條腿給她砸吧。”
兩人正在聊天,遠處白影走來,鐡凝眉背著青色琴囊緩緩走過,孫起枚將手中的堅韌木片一片片貼在李如臨腿上,又用麻布綁起來,固定住大腿,那些勸誡他百日內不可妄動的事情也不需要吩咐,反正他們已經習慣了。
“嘶,孫老太醫,您下手能輕點嗎?紮的這麼緊,您都一把年紀了,看見漂亮女人還會走神?”
“老了怎麼了?就不能看女人了?嘁~你們這群混蛋,知道是漂亮女人,還整天拎著刀劍去找事,被敲斷腿,那是活該。”
咬壓係著麻繩,聽著李如臨低沉悶喊,孫起枚臉上笑意燦爛,要說自己這幾年財運大勝,還多虧了那個臉上有疤的小姑娘,最近又來了個白衣姑娘,財運更盛,以後要是有機會,那是一定要誠摯感謝的。
有鳳來儀閣一樓,念去去換了裝束,褪去濃妝,木釵盤起頭發,青衣作衫,正盤坐在房中桌案前,巧手作畫。
“見過念閣主。”
沒有回應,鐡凝眉背著長琴,走到旁邊的位置上,靜靜的看著她作畫。
還是那副寒蟬,這些年不知道她畫了多少次,很是熟練,但沒有一絲心急,握著毛筆的手腕沉靜如湖水,輕輕描繪出薄薄的蟬翼。
筆尖蘸水濃墨消散,隻餘下淡淡一縷,念去去表情專注,將那縷水汽輕輕點在蟬翼末端,
“有鳳來儀閣建成之日,我畫了那幅寒蟬,這十年,每日一畫,卻再也難以畫出比那副更好的了,為什麼?”
鐡凝眉沒有說話,隻是解下長琴,橫在膝上,輕聲問道,
“昨日念閣主應允凝眉彈琴,今日凝眉前來,是想確認下,每日幾時來?每旬彈幾日?月俸多少?”
張嘴談錢,估計應該是和妹妹鐵淩霜學地。念去去放下毛筆,看著一本正經的鐡凝眉,不禁失笑,
“午時至子時,任選三個時辰,每旬可休息一天,月俸五百兩,當然,如果請假一天,要扣除十兩。”
鐡凝眉默算著,五百兩,和妹妹比起來,連她的一半的一半都沒有,妹妹每個月少說也要有三千兩銀子才夠吃飯的,真不知道這些年在金陵過的有多麼逍遙。
自己這個做姐姐的,論起掙錢花錢,完全不是妹妹對手。
也不討價還價,鐡凝眉點頭算是認同了自己的俸祿,這才把目光放在掛在牆上的那副《寒蟬》圖上,輕聲說到,
“那副《寒蟬》,是十年前畫的,現在過了十年,仇恨仍在,仇也要報,但是也多了牽掛,假如我今天要死,我就不情願,因為我還有個莽撞的妹妹,我放不下她。”
鐡凝眉起身抱著長琴,向樓上走去,絲竹之聲漸盛,有調笑聲傳來,但都沒能動搖鐵淩霜一分。
一樓隻剩下念去去,低垂額頭,不知道再想著什麼,知道樓上響起了鏗鏘琴聲,豪邁似英雄劍客聚酒狂飲,聽之令人血氣沸騰,念去去才輕笑自語到,
“要是什麼都能放下呢?”
鐘山山頂。
鐵淩霜從靜修中醒來,朝著山下看去,幾個明晃晃的光頭,映著日光閃閃發光,鐵淩霜剛要嗤笑,身後疾風乍起,沉重勁氣襲來。
身影飄忽,鐵淩霜閃身消失不見,閃過金光閃閃的碩大掌印,劍指掐起,對著偷襲自己的矮小光頭,輕聲喊道,
“敕,萬蛇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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