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什麼都舍棄不了的人,什麼都拯救不了。
雨秋平緊緊握住了手上的肋差,眼淚在那一刻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雙眼裡燃燒著的複仇之火。他將肋差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暗自發了一個誓。
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瀨名殿下換回來的這條命,就是用來複仇的。
織田信長,岡部元信,早晚有一天,我要用親手把這把肋差刺入你們的胸口。
我雨秋平,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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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6日,今川家公布了對這次失利和內戰的蓋棺定論。
瀨名氏俊和雨秋平在作戰時殆誤戰機,放跑了織田家大軍,導致先任家督在鳴海城戰死。而後,兩人又誤以為家中存在內奸,而篡奪朝比奈家向岡部家開戰。瀨名氏俊切腹自儘以謝罪,雨秋平則被今川家追放,永世不得錄用。
念在瀨名氏俊勞苦功高,他切腹後,將不再追究瀨名家的責任。瀨名家的下一任家督,由他的弟弟接任。而雨秋家則被從今川家中除名,常磐備也被解除編製。常磐備人員也不再額外追究,未來何去何從,由他們自行決定。願意追隨雨秋平的人,可以一同離去。今川家為他們了幾艘商船,在7月1日那天一同離開,再也不準登上今川家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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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本來沒打算讓部下們追隨,一心複仇的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拖累這麼多的部下了。他向常磐備下令,凡是已經在本地成家了的,都不要再追隨他了。不少後來加入的足輕的確有些動搖,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駿河人,加入常磐備前也在駿河生活了十幾二十年,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在這裡,真的要一走了之,說什麼都是舍不得的。在雨秋平的堅持下,大多數後加入的部下還是非常遺憾地和雨秋平告彆。但是雨秋平授予他們的紅葉,卻被他們小心翼翼地保留著了。
然而,那知立城232個奴隸中幸存的178人,無一例外,都要求跟著雨秋平一起走。他們的家人本來就送去了三河知立城,不在駿河,無牽無掛。之前鬆平家更是派來使者,告訴雨秋平雖然知立城的領地被賜給了鬆平家,但是雨秋平部下的家眷絕對不會受到威脅。這些部下當年還是奴隸的時候,全家上下都受了雨秋平的大恩,雨秋平對他們的關心更是讓這些老實人永生難忘。雨秋平帶領著他們南征北戰,獲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更是他們心中無可替代的存在,他們不願意在雨秋平落難陷入低穀之時離開,而願意陪著雨秋平一起走上流放之路。在部下的強烈堅持下,雨秋平隻得答應帶著他們一起離開。而領地內的那些由殘疾士兵擔任的法官和以藍翔花掘為首的工匠們,也大多數願意和雨秋平一起離開。而查理和天野景德,不用多說,自然也選擇了跟隨。
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瀨名氏義、真田昌幸和本多忠勝也決定追隨雨秋平——後者本以為他們可能會離去的。
“家嚴把我們家的傳家肋差給你了,那可值不少錢啊!不跟著你豈不是虧大了。”瀨名氏義強忍著哭腔低聲道。隨後,他扭過頭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快速吐出了一句話“家嚴為了紅葉,寧可一死。我相信家嚴的判斷,所以來跟著你,看看你到底有為什麼值得家嚴為你做那麼多。”
“按理說,作為人質,在下應該留在駿府。”真田昌幸笑著解釋道,“不過,在下已經和館主殿下商量好了,他派另一個人來當人質,取代在下的位置。而在下,則負責盯著殿下你,”真田昌幸笑道,“館主殿下說,你絕非池中之物。”
“那鍋之助呢?”雨秋平看向本多忠勝歎了口氣,“現在鬆平家獲得了更大的獨立地位,正在尋求過去的家臣重新集結。你也正是回去的好機會啊。”
“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本多忠勝雖然還是個少年,經過這兩年的曆練,臉龐卻已經有了棱角,“隻是殿下這兩年來待在下不薄,在下不願在殿下落難時離去。等殿下重振旗鼓,安定下來之後,在下自會回歸主家。”
“多謝了。”雨秋平輕聲道,“多謝你們了。”
6月28日,雨秋平終於被獲準去見被軟禁在天守閣裡的今川楓。他之前就從今川楓的侍女阿鈴那裡得知,雖然今川氏真和壽桂尼都有勸過今川楓留在駿府,生下孩子後改嫁。但是今川楓異常堅定地拒絕了,甚至以絕食來抗議,鐵了心要以公主的身份陪著雨秋平一起被流放。雨秋平感動不已的同時,內心更多的,卻是心疼。
站在今川楓臥室的門口,內心兩種矛盾的情感煎熬地雨秋平快要發瘋。他此時此刻,無比想念著自己的愛人,卻有沒有臉見她。他明明有著穿越者的曆史知識,卻依舊讓今川義元不幸戰死,自己還大敗而歸。他不僅沒能保護今川楓,甚至不得不靠著今川楓拖著懷孕的身子兵行險著,布下陷阱擒獲岡部正綱,來幫助自己挽回頹勢。
食言的我,到底還有什麼臉,去打開這扇門?去麵對她…
雨秋平的手,摁在門上,不斷地顫抖著,卻一直沒辦法打定主意把它拉開。他害怕麵對今川楓的淚水,他害怕麵對她失望的眼神。
然而,門卻自己開了。
一個身影忽然撲入他的懷中,像極了在紙紅葉前告白時她的樣子。雨秋平下意識地抱住了懷中人,感受著她的秀發。他低頭去看,少女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神色也憔悴了許多。他心疼不已,懊悔不已,已經準備好接受她所有的責難和謾罵。
“對不起…對不起…我食言了。”他一遍一遍地道著歉。
等來的,卻隻有這一句話。
“平,你還活著。”
她緊緊地摟著雨秋平。分離的這兩個月,她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壓力和苦楚,多少次在夢中夢到他再也回不來了,夢到腹中的胎兒永遠沒有了爸爸。此時此刻,她竟然感到環繞自己的溫暖有一些不真實,隻要一鬆手,就會永遠離去。彆離了兩個月,卻仿佛有三生三世那麼久。
“你還活著…”泣不成聲的她,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雨秋平愣了一下,也哭出了出來,緊緊地摟著懷中人,喃喃地說道“是啊,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