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大明!
俎掌櫃和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在石廟門前下了馬車。
“乖乖隆裡咚,我乖乖隆裡個咚啊,楊波又在折騰啥咧”
石廟門前一片忙碌,人們都在掛燈攏,裹綢布,為兩日後的大婚做準備,乾活的人進進出出,臉上喜氣洋洋,看樣子,比自家個成親還樂嗬。
那是自然,三對新人一起成親,自從盤古開天地,何曾有過?
尤其還有徐文爵,人家可是魏國公世子,親友團裡好幾個國公呢,這回來的皇親國戚也不少,沈家堡這麼個彈丸之地,想想,那是多大的排麵?
沈家堡所有老百姓,都覺得與有榮焉。
但凡有門,門口就貼上一個大大的囍字,但凡有屋簷,屋簷下就掛燈籠,連門口的老楸粗大的樹乾上都被裹上了紅綢,一眼望去,紅紅火火的一大片。
喜慶倒是喜慶,就是太紅了,俗得很,這就難怪俎掌櫃咂舌了。
據說這是楊波的主意,楊波回到石廟,不斷有人來問這問那,那些個規矩過場,繁文縟節彙編成冊都一摞一摞的,楊波是一個頭兩個大。
有人問楊波,石廟該如何裝扮?
“多掛燈攏,多用綢布。”
楊波拋下一句,便一頭紮進實驗室不肯出來了。
就你俎掌櫃覺得俗,老百姓可不覺得,都說楊波的主意是極好的。
“楊公子實在是大手筆啊。”
那文士撚須笑道。
俎掌櫃咧咧嘴,卻是對楊波鄙夷起來“朱先生,楊波跟你比,就是個屁,你不用楊公子楊公子這麼叫,直呼其名便是。”
這位朱先生,便是朱之瑜,字楚嶼,號舜水,是由徐驥請來在萬裡學堂教書的先生,閒暇也幫忙譯書。
看年紀不到三十歲,眼下是個貢生。
貢生,相當於會試的副榜,會試得中者為舉人,沒考中的,但資質優異者,取入副榜,直接送國子監深造。
朱之瑜得以在南京國子監,師從前吏部侍郎朱永佑,東閣大學士,前工部尚書張肯堂,和前禮部尚書吳鐘巒等,研究古學,尤以、善長,在鬆江府一帶小有名氣,與同在鬆江府的徐驥素有交往,所以由徐驥請來萬裡學堂教書,課餘還有譯書的任務,楊波在梅鎮同朱之瑜見過一麵,隻是當時人多,朱之瑜為人又低調,楊波沒有太多留意。
現世之人,包括朱之瑜本人,並不知道,朱之瑜被後世譽為大學問家、教育家,楊波不學無術,自然也不知道。
隻是朱之瑜的治學成就多在明亡之後,崇禎薨了,南明也沒撐住多長時間,朱之瑜流亡日本,並在日本著書講學,總結明亡的教訓,提倡“實理實學、學以致用”,認為“學問之道,貴在實行,聖賢之學,俱在踐履”,他的思想對日本水戶學有很大影響,他還把中國先進的農業、醫藥、建築、工藝技術傳授給日本,成為日本倍受推崇的一代大儒。
現世的婚嫁可不像後世,收個紅包吃頓飯那麼簡單,自主婚人祝告宗祠開始,新娘蓋上紅蓋頭、新郎迎親、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挑蓋頭、沃盥、合匏、解纓、結發,新人送入洞房、次日一早,新婦還要行成婦禮,敬謝父母,獻茶聆訊。
每一步,都有成規,每一個細節,都有說法,規矩海了去了。
楊波哪裡受得了這些,他隻管挑蓋頭入洞房。
這次大婚是三對新人一起辦,尤其徐文爵還是魏國公世子,各種過場程式,更是講究到極致,來不得半點馬虎。
主婚人更是鼎鼎大名的成國公朱純臣,朱純臣貴為國公,當然不能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他不過是在站在禮台上露一臉,具體的事,還得由他人去做,俎掌櫃和朱之瑜便是他的助手。
走進石廟,院內到處掛著紅燈籠,俎掌櫃和朱之瑜苦等楊波不至,竟有興趣數了數。
“這些大燈籠,九九八十一盞”
俎掌櫃見到楊波終是被王冰淩拽了過來,便埋怨開來,“還有這四處包裹的大紅綢布,世上也沒這規矩啊,老夫看你楊波,就是銀子多燒的,哼”
“多了好,用的多,才能產出多,財貨就是要多流通,才有利工商嘛。”楊波兀自爭辯道。
其實,楊波也清楚,他這是胡來,但楊波乃是石廟之主,對這場大婚,總該說句話出個主意吧,不要吝嗇綢布,要多用紅燈籠,便是他的主意。
朱之瑜突然開口道“財貨流通固然是好事,這綢布來自桑蠶,多用綢布,便是多養桑蠶,養蠶的多一分,種糧的人便少一分,糧價因此上漲,貧苦人家便會餓肚子,公子可有對策?”
這人著襴衫,應該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能提出這樣的問題,可見此人也是關注國計民生的,並非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
楊波看他眼熟,卻記不起他的名字,又瞅了一眼俎掌櫃,問“這位是”
“這是你請來的教書先生,你竟然不識得?”
俎掌櫃遞去一個白眼,斥道“朱之瑜,舜水先生,學問很大,你跟人家學著點兒。”
“哎喲,原來是舜水先生,失敬失敬。”
“喝茶,舜水先生。”
楊波再次拱拱手,把人讓進屋,這次他沒使喚王冰淩,親自為二人沏了茶,又道“先生所言切中要害,世間多用絲綢,確有桑田擠占糧田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