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少許沉寂,是朝中一眾大臣,給陳循的麵子,讓他這個杜寧的老師自己出麵,將局麵收拾。
但是,陳循不動,那麼,就默許了群臣可以反擊。
事實上,這才是朝中一眾大臣對杜寧此舉感到意外的原因。
殿試舞弊並不是什麼小罪名,對於參與閱卷的大臣們來說,用才乾不足,一時出錯來結束,是最好的理由。
當然,既然天子動怒,那麼,想要這麼簡單的遮過去,明顯已經是不可能了。
但是,杜寧是刑案老手,他完全可以用春秋筆法,將重點都放在江淵等幾個人,甚至是江淵一個人身上。
可他不肯,那既然杜寧先彈劾了他們,就不能怪他們反抗了。
總沒有隻能杜寧彈劾他們,而不準他們質疑的理由。
當然,涉事其中的大臣,是不會最先開口的。
以吏部為例,這次參加殿試閱卷的,是前兵部侍郎,現任吏部侍郎的俞山,出麵質疑的,則是另一位侍郎趙新。
這位趙侍郎,在朝中的資曆可不淺,從老尚書王直還未致仕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吏部侍郎了。
而且,這位趙侍郎的經曆十分傳奇,他是朝中大員當中,少有的沒有進士出身的官員。
永樂三年,趙新鄉試中舉,被選入太學讀書,後來機緣巧合,參與編纂《永樂大典》,之後敘功被授予工部主事,曆任工部主事,戶部郎中,江西巡撫,吏部侍郎等職,為官以清正勤廉著稱,在糧儲,吏治等諸多方麵,都是一把好手。
更重要的是,當初王振勢大,於謙被人構陷,趙新和俞士悅一樣,是為數不多的幾個願意站出來替於謙發聲的大臣。
甚至於,因為此事,後來趙新也一度被王振記恨,構陷入獄,因為此事,雖然於謙如今官居少保,但是,他對於這位趙侍郎,也依舊十分尊重。
事實上,若非是王文橫空出世,趙新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可能接任王直吏部尚書職位的人。
甚至於,雖然王文橫插了一腳,直接空降成了吏部尚書,但是這位趙侍郎,卻並沒有任何怨言,反而兢兢業業的輔佐王文,完成了前次的大型京察。
這樣的一位大臣,除了官位不及七卿之外,在朝中的影響力,可是絲毫不弱。
隻不過,這位老大人向來安分守己,並不參與朝中爭鬥,隻管著自己手裡的事務,可這一回,卻不一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位趙侍郎,有一位好友,不是彆人,正是內閣的張敏。
麵對趙新的詰問,杜寧倒是不慌不忙,道。
“趙侍郎,蕭學士在割脈自殺之前,曾經留下一封自陳書,這份自陳書中,寫明了江淵是如何主動同他串聯,又是如何核定審閱標準的。”
“當日,在閱卷之前,江淵主動叫住了蕭鎡,趁休息時,主動提出,應當統一閱卷標準,當時,蕭鎡原本打算拒絕,但是,江淵願意幫助他推選三名候選人送到禦前,在說動蕭鎡後,又叫來了張敏和朱鑒,二人也均對江淵所說的閱卷標準表示認可,並表示可以由蕭鎡來代他們選定候選人。”
“隨後,蕭鎡在閱卷開始之後中間,曾召集諸讀卷官,將程宗的試卷傳閱,夥同江淵大肆稱讚程宗的試卷中正平和,暗示他們黜落鋒芒太盛,不夠中庸之道的試卷。”
“此事,除江淵等人秘密商議一事,是出自蕭鎡的自陳書外,其他諸事,皆有據可查,並非本官胡言。”
聞聽此言,趙新皺了皺眉,見此狀況,江淵終於繃不住了,上前道。
“陛下,蕭學士的確曾召集諸讀卷官,稱讚程宗的試卷,但是,並未暗示我等黜落與程宗論點不同的試卷,至於杜寺卿指證臣與蕭學士勾結一事,更是子虛烏有。”
“臣不知道蕭學士為何要陷害於臣,此次殿試,臣未能為國選材,亦知有罪,但是,欲加之罪,臣不敢領受,陛下聖明,必能明察秋毫,還臣清白。”
與此同時,張敏也上前,道。
“杜寺卿,你說此事乃是江閣老一手謀劃,聯合本官和朱閣老,用三個呈送禦前的名額,換取蕭學士舉薦程宗,那麼本官想問,江閣老為何要這麼做?”
“你先前已經說了,我等諸讀卷官,和包括程宗在內的一乾士子,並無任何牽連,那麼,江閣老冒此大險,隻為舉薦一個素不相識的舉子,這恐怕有些說不通吧?”
“即便是江閣老有其緣由,那麼,本官想問一句,我和朱閣老,又是為何要和江閣老聯手呢?”
雖然說,張敏在內閣素來低調,但是,看著好欺負,不代表真的好欺負,這一連串的詰問,句句都直指杜寧話中的漏洞。
緊接著,還沒等杜寧回答,禮部侍郎王一寧又站了出來,開口道。
“陛下,江閣老所言非虛,蕭學士的確曾召集諸讀卷官,稱讚程宗,但是,並未暗示什麼,臣等選才失當,自當領罰,但是杜寺卿所言,乃欲加之罪,請陛下明察!”
所以說,這就是杜寧這麼做最大的劣勢。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要敵對的,還不是四手,而是一大幫位高權重的大臣。
趙新就不說了,光是江淵,張敏,王一寧這些讀卷官站出來,就夠他受的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杜寧到現在為止,的確沒有拿出什麼過硬的證據,唯一的一個,就是蕭鎡的自陳書。
但是,這隻是蕭鎡的一麵之詞,想要就此指控這麼多朝廷大臣,難度頗大。
事實上,這也是江淵等人,能夠淡定的等到現在的原因。
杜寧奏疏當中的內容,他們早就已經得知了,恰恰是因為,他們知道杜寧雖然喊得響,但是實際上拿不出任何過硬的證據,所以,才絲毫沒有慌張的神色。
甚至於,有些人或許還想著,能夠趁此機會反咬一口,也說不定。
麵對這樣的狀況,杜寧也有些緊張。
他的奏疏當中有什麼漏洞,他當然是清楚的。
事實上,他最開始的時候,也是打算隻針對江淵,並不涉及其他人,但是最後,在陳循的建議下,他才改了主意。
現如今,如此稟奏的負麵影響,已經漸漸顯露出來,但是,老師所說的轉機,卻又在哪呢?
還是說,這個時候,就要拿出最終的底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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