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汪氏,他原配結縭的妻子,郕王府的王妃。
打量完了,那老者也號完了脈,轉過身拱了拱手道。
“王妃娘娘放心,這一夜最是凶險,王爺熬過了這一遭,便無大礙了,老臣已開好了方子,接下來隻需好好看顧,慢慢調養即可。”
汪氏擰著的眉頭總算是鬆了鬆,將人送出了屋門,才折返回來。
不過還未走到床前,眼淚便落了下來:“王爺總算醒了,祖宗保佑!”
朱祁鈺昏過去的這些日子,汪氏是整個王府的主心骨,她這麼一哭,周圍的婢子也跟著抽泣起來,杭氏更是忍不住撲到床前痛哭。
嘈雜的哭聲,昏暗的燈光,再加上無數散亂的記憶碎片,讓朱祁鈺再次感到頭痛起來。
他分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死於景泰八年。
那一天,被他囚禁在南宮的哥哥,帶著軍隊衝進了他的寢宮,將他軟禁起來。
他本就孱弱的身子遭此一劫,一病而亡。
不僅如此,他死後被奪去帝號,葬於西山,棺槨不入帝陵,神位不入太廟。
無祀,無奉,無祭!
他就像一個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盤桓在這皇城當中。
看著自己的哥哥再坐帝位,倒行逆施,看著自己親近的人,被殺,被囚,被流放。
看著自己的侄子登基,看著大明朝一代代的傳承。
直到有一天,他看著神器崩滅,人君自縊,江山易手。
痛心,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但如今?
朱祁鈺環顧四周,汪氏和杭氏還在啜泣,聲音細微但他聽得真真切切。
一張張熟悉的臉,或欣喜,或擔憂地圍繞在朱祁鈺身旁,讓他不禁有些恍惚。
他莫不成是做了一場大夢?
“興安……”
朱祁鈺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仿佛被鈍刀子刮在石頭上一樣,很明顯是有些日子沒有說話了。
不過好在興安自幼伴他長大,縱然聲音微弱,也聽得清楚,立刻回道。
“奴婢在。”
“如今……是什麼時候?外間可有何事發生?”
朱祁鈺想問現在是什麼年月,但是話到嘴邊卻覺不妥,於是改口含糊的問道。
興安隻當自家主子昏迷這些日子,想了解外間之事,倒是沒有多想,張口答道。
“王爺,如今是寅時初刻,您昏迷了足有七日,不過所幸這些日子,京師當中還算太平,焦駙馬和六部的老大人們操持著政務,有急需決斷的事務便送往行在,其他不急的都壓著,等皇上回京處置,前兒軍報送來,說皇上已經啟駕回鑾,過些日子便到京師。”
焦駙馬,行在,回京,軍報……
朱祁鈺敏銳的捕捉到幾個字眼,心中隱約有了幾分猜測,口氣都急促了幾分,繼續問道:“你方才說,我昏迷了七日,那今兒是什麼日子了?軍報可有說,皇上駐蹕何處?”
“回王爺,今兒個是八月十六,前番軍報上說,聖駕駐蹕於懷來城外土木堡。”
興安話音落下,朱祁鈺仿佛被人蒙頭砸了一棍,眼中金星直冒。
這個日子,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正統十四年八月十六,軍報到京,明軍大敗,數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正統皇帝被俘,隨行勳戚大臣死傷殆儘。
史稱,土木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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