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循這麼一反駁,孫太後原本略略鎮定下來的神色,又多了幾分擔憂。
無奈之下,朱祁鈺隻得繼續道。
“陳學士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但是無論如何,我各地官軍並非完全不可調動。”
“彆的不說,南北直隸,京畿之地官軍便常年備守,各地可抽調官軍,亦根據路途遠近,所鎮之地情勢各有不同,此事命兵部再議即可,終歸不會無兵可調。”
“是以,我京師守備,並非要與那也先戰而勝之,而是以防守為要,依托各關隘城池據守,如此,我朝廷壓力也可稍稍緩之。”
“再則,也先勞師遠征,後勤難以長久,其大軍以騎兵為主,在關外地勢有利,然若入關內,我大明處處關隘,必能大挫其鋒芒,是故臣以為,太後不必過於憂慮。”
這個結論,聽起來就讓人安心的多。
至少孫太後聽完之後,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她心中有南遷之意,無非是看那也先勢大,二十餘萬官軍都大敗,眼下京城隻有不到十萬官軍,害怕守不住而已。
但是她卻未想到,如今局勢不同。
天子親帥二十餘萬大軍出征,為的是打勝仗。
但是他們雖然隻有十萬人,卻隻需保持不敗,拖延時間即可。
她雖久居深宮,但是也知大明的家底兒還算厚,要說也先能夠憑不到十萬人,和整個大明的上百萬官軍抗衡,她是不信的。
大不了,暫且放棄些無關緊要的土司叛亂,多調些官軍過來便是。
當然,這種話,她老人家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
朱祁鈺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知道,該把大招放出來了。
前麵這些話都是給孫太後增加信心,讓她相信朝廷有能力守住京師的,但是並沒有真正的打消她南遷的心思。
畢竟,再有把握的事情,都不妨礙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不是。
但是她終究是政治眼光不足,沒想明白的是。
這條後路,是萬萬留不得的。
要知道,這滿殿當中,最應該反對南遷的人,就是孫太後!
隻可惜,她沒有金英看得清楚,直到現在都沒有明白過來。
這一點若不說清楚,恐怕孫太後心中始終難以下定決心,死守京師。
“臣情知此時此刻,我京師上下必人心惶惶,然方才諸位大人皆有言,京師重地,不可棄之,亦能守之。”
“此全賴我朝廷上下,同仇敵愾之故,若南遷之議一起,京城內外難以同心竭力,百姓惶惶,各地官軍亦必不效死力。”
“到時,縱然我等有死守之心,亦恐有反複,若因上下各懷心思,致京城倘有不諧,則縱然南遷,亦必如兩宋之事,惟聖母萬慮之。”
朱祁鈺說得比較委婉,但是其實意思就是說。
如果上下一心,死命固守,大概率是能守得住的。
但是如果人心不定,左右搖擺,那麼說不準,就會出什麼意外。
到時候靖康之事殷鑒在前,您老人家悠著點。
孫太後不是傻子,朱祁鈺的話她當然聽明白了。
正是明白過來,心中才聳然一驚,額頭上冒出絲絲冷汗,將目光投向了最開始反對南遷的金英。
她此刻才明白,她剛剛險些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金英見此情況,便明白太後已經想清楚了,低聲道。
“太後娘娘,如今局麵,已是危若累卵,皇爺已陷落虜賊之手,若京師再失守,則社稷傾頹之禍,必加於皇爺一身!”
“南遷之事,斷不可為!”
是了,這才是徐珵剛一提出,金英便如此激烈反對的原因所在。
也是進殿之後,大臣們一直想提,卻不敢多說的話。
土木之變,究竟該如何定性!
誠然,大軍傾覆,勳戚大臣死傷殆儘,甚至就連天子都被虜賊俘獲,這等情況,已然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
但是,這也要分和什麼情況來對比的。
若是和曆任先皇屢屢出征,威震四方的功績相對比,這等情況堪稱奇恥大辱。
但是若是要亡國傾覆之禍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京城守得住,土木之變就隻是一場敗仗而已!
哪怕這場敗仗,大明付出的代價無比沉重,它也就是一場敗仗而已。
但是若是京城失守,被迫南遷,那麼必然會導致關內烽煙四起,有亡國之禍。
最好的情況,也是和南宋一般偏安一隅。
到時候在場的所有的每一個人。
有一個算一個,都將被史書落上罪臣之名。
首當其衝的,便是執意親征,結果卻大敗未歸的正統天子。
也是孫太後唯一的親兒子,朱祁鎮!
亡國之君的名頭,誰能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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