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如果真的有意寬宥的話,那麼,絕不會對這種狀況視若無睹,放任情況發展到現在,無論如何,也是要給朝堂上下一個交代的。
所以,罰俸隻是個表象,將於謙降調出京,才是真正的懲罰!
統管諸皇莊監察之事?
俞士悅不由苦笑一聲,天子給的這個差事,還真是恰如其分。
要知道,當初於謙下獄,最大的原因就是宮門跪諫觸怒了皇帝,而於謙之所以執意要諫言,為的就是天子要推行皇莊的事。
如今,於謙被放出來了,但是,天子卻偏偏就要他去主持皇莊一事,這擺明了,就是要給於謙一個教訓。
而且,如今皇莊的這些田地,大多數就是當時於謙從這些藩王手裡拿回來的,也正因於此,於謙才跟這些藩王結了仇。
雖然說,於謙已經‘登門致歉’,但是,仇怨一旦結下,可沒那麼容易翻篇。
如今於謙再去監察這些皇莊……俞士悅一時竟分不清楚,天子這到底是在針對於謙,還是在故意掣肘這些藩王。
不過,看著懷恩的臉色,俞士悅就知道,再多言已是無用。
事已至此,隻怕聖心已定,再無挽回之機了。
望著拿到旨意,轉回司禮監用印的懷恩,俞士悅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他早就料到,這件事情不會輕易解決,但是,也沒想到,天子竟然真的會將於謙逐出京城。
如此也好,現下皇帝明顯已經對於謙有了不良的印象,以於謙的性格,他繼續留在京師,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再觸怒天子。
出京去做些實事,也算是多少能夠挽回些聖心,畢竟,天子一貫看重的,便是能辦事的大臣。
隻不過,讓俞士悅擔心的是,於謙在皇莊一事上,持如此激烈的反對態度,如今皇帝卻將監察皇莊交給他,難保這其中,沒有試探的用意在。
彆忘了,這件事情背後是藩王在撐腰,如果說於謙因為自己的偏見,而不能秉公辦理,有所偏向的話,那麼,隻怕招來的,就不單單是驅趕出京這麼簡單了……
一念至此,俞士悅心中不由有些憂慮,這麼明顯的事,於謙不會看不出來,隻怕對他來說,天子的不信任,要比自己被貶謫,更讓他難以接受,這種情況之下,他的這個脾氣,不會再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吧……
心中如此想著,俞士悅打定了主意,待下衙之後,便準備去一趟於府。
不過,他一時心頭念頭眾多,卻沒注意到,一旁的王翺在送走懷恩之後,依舊沒有離開。
“次輔大人?”
一旁的中書舍人小聲的叫了一聲,俞士悅才反應過來,發現王翺就站在他回公房的路上,明顯是在等他。
雖然說,上次在文華殿,二人言語之間起了衝突,但是,畢竟還是同在內閣共事的同僚,平時的和睦還是要的。
因此,見到王翺如此姿態,俞士悅的臉上,也堆起一抹笑意,道。
“首輔大人,可是還有何事?”
王翺的臉色倒是頗佳,仿佛他們之前的不愉快絲毫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誠懇道。
“看奏疏累了,想一起喝杯茶,休憩一會,不知道,二位肯不肯給麵子?”
這話說的十分客氣。
倒是叫俞士悅一陣意外,事出反常必為妖,心中暗暗警惕了幾分,麵上他倒是不好推拒,道。
“首輔大人相邀,俞某豈敢不去,請……”
與此同時,一旁的張敏也是一陣意外,沒想到還有他的事,這段時間,他也的確隱隱感覺到了這兩位的不和。
隻不過,張閣老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內閣裡頭,都是一個低頭辦事的人,這種鬥爭,他也不願意摻和進來。
原本他聽完了口諭,就打算開溜回去繼續處理自己手頭的政務,卻沒想到,王翺竟然也將他留了下來。
不過,以他在內閣中的地位,自然也沒有推拒的理由,因此,也隻能點頭應承下來。
於是,幾人便到了一旁的小室當中,中書舍人奉上茶點,王翺抿了一口,然後對著俞士悅開口,道。
“不瞞次輔大人,今日我邀二位,其實也是想就前次在禦前的事,解釋一番。”
“哦?”
俞士悅擱下手裡的杯子,眼神微眯,但是麵上卻不動聲色,笑道。
“禦前發生了何事,有什麼需要首輔大人來解釋的?”
見俞士悅裝糊塗,王翺歎了口氣,索性也便直接挑明了,道。
“那日,我和天官大人主張要將李實和項文曜二人調離兵部,其實,也是出於好意,不管俞次輔你信不信,我們這麼做,除了覺得他們二人太過年輕,都需要出去曆練一番之外,還有一重原因,就是覺得,兵部既然已經完成了整飭軍屯的差事,自然也該有所調整,這一點,相信不用我多說吧?”
俞士悅沉默,他明白王翺的意思。
前番因為整飭軍屯一事,於謙在兵部提拔了好幾個親信,安插在關鍵的位置上,以保證政令的上下通達。
但是,如今這件差事已經了結,那麼,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況,顯然就不妥當的。
所以,拆掉現在的兵部,是勢必的事,不過……
“首輔大人一心為公,這一點,我自然是知道的。”
儘管王翺這番話說的誠懇,但是,俞士悅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反應,隻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
見此狀況,王翺歎了口氣,道。
“不管怎麼說,還請次輔大人相信,我確實沒有要針對於少保的意思,陛下如今下了這道旨意,也確實和我無關。”
沒有針對?
鬼才信呢!
俞士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也隱隱有些難以維持笑意,道。
“首輔大人持心公正,朝野皆知,相信朝堂上下兗兗諸公,也都是眼明心亮之人,自然能分清是非黑白,首輔大人,倒也不必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