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霓裳羽衣曲
“你這一招到底行不行啊?”
興慶宮後門的方家宅院書房內,鄭叔清疑惑的看著方重勇問道。
已經深夜了,二人還在這裡密謀。
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最關鍵的一條便是:跟少府監的頭頭,也就是鄭叔清的親戚,少府卿鄭岩好好商量一下,趕緊將這批唐錦做成舞女們的衣服。
才不會耽誤大事。
加急,優質,起碼做工不能比布料的檔次差!
這樣的要求,除了少府監外,長安還真沒哪一家有這個實力。
在與鄭岩商議之前,鄭叔清需要最後一次跟方重勇確認,這一錘子買賣能不能做!
“其實,這次是有捷徑的,並不需要去找韋青,更不需要公孫大娘幫忙。”
方重勇幽幽說道。
老鄭最怕他說這種話,連忙壓低聲音問道:“此話怎講?”
“楊玉環正是受寵的時候。隻要鄭侍郎給她定做幾套衣服,慶典的時候讓她穿上,聖人必定龍顏大悅。那批唐錦也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這個方法既穩妥又省錢,還能討好楊玉環,間接討好了聖人。”
方重勇對鄭叔清解釋了一下這個辦法的好處:療效好,見效快,還省錢。
老鄭何許人也,一聽就知道這件事有極大的副作用,連忙問道:“隻是有什麼不妥麼?”
“當然不妥,隱患極大!你信我就是,現在好多事情一時半會沒法解釋。”
方重勇輕歎了一聲,他總不能說至少這個年代的很多人,將來都把安史之亂的發生怪在楊玉環頭上,認為與之有著密切聯係。
如果摻和到李隆基與楊玉環之間的事情當中,等於是在自己身邊埋下了一顆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的炸彈!
“嗯,如此也好,我也是覺得此事找上楊玉環很有些不妥。”
鄭叔清微微點頭,他這麼說,純粹因為是為官多年的官場生存直覺。
無數先輩們用血的教訓證明,隻要是跟宮中後妃扯上關係,有好處的時候固然可以把你帶飛。然而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卻很有可能被牽連,無緣無故就隕落。
本來仿製新式粟特錦的事情,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說不定會對大唐將來的紡織業產生極大影響。
正因為有這個打底,鄭叔清也不想劍走偏鋒。彆說方重勇沒提,就算提了,他也不太可能會接受。
而為梨園的舞女提供上好的衣服與布料,這本就是少府監的本職工作之一,屬於“公對公”。
無懈可擊。
這也是鄭叔清經常找方重勇拿主意的主要原因。
這位方小神童的主意,常常都有極強的可操作性,而且合規合法!
“這次讓公孫大娘露臉,一定會得罪楊玉環。現在她可能還不會說什麼,但是這件事一旦留下禍根,就很難排除隱患。
未來會如何……難以預料。
但未來的事情,太遠,也暫時顧不上了。”
方重勇很是認真的看著鄭叔清說道。
“一個受寵的女人,得位還如此不正,她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鄭叔清不以為然的說道,對方重勇的提醒沒放在心上。
區區楊玉環,作為壽王妃,被聖人搶過來的玩物,這是一件頂風惡臭三百裡的扒灰破事。
這個女人能翻出什麼浪來?
鄭叔清完全不覺得楊玉環這個女人能怎麼樣,說不定李隆基隨便玩半個月一個月就膩了呢?
不過可以預見的是,這次給公孫大娘的那些徒弟們提供“演出服裝”,卻對受寵的楊玉環問都不問,這件事一定會在後者心中紮下一根刺。
畢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嘛。
是巴結楊玉環往上爬,還是“故意”要給這位注定要成為貴妃的女人難堪?
世上少有兩全其美之事,常常就是討好了一邊就會得罪另外一邊,方重勇與鄭叔清都不約而同的作出了選擇:不鳥這位未來的楊貴妃!
……
平康坊李林甫宅的某個書房裡,這位新晉大唐右相的桌案上,擺著一份來自河西節度使崔希逸的疏奏。
上麵說:今年河西因為乾旱,糧食歉收,產量比去年低了不少。希望朝廷可以從京畿支援河西。
李林甫陷入沉思之中。
事實上,這封疏奏上所說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次出現。
河西走廊的糧食總產量,已經在持續不斷畝產降低的影響下,呈現後繼無力的現象。
以涼州甘州為主要產糧區的河西走廊,前些年糧食總體產量的提高,不過是因為邊民在涼州不斷墾荒而已。
可如今可以開墾的地方基本上都開墾完了,每年糧食產量都在微跌。
現在不但沒有多餘的綠洲可以耕種,反而是有些很早開發的地區,由於沙化加劇,當地的唐軍已經放棄了大片的屯墾區。
軍降級為守捉,守捉降級為戍,甚至直接撤出了被沙漠吞噬的綠洲。這種現象自南而北出現,離上遊冰山雪融越遠的地方,沙漠化就越厲害。
這些事情,從前都隻是像針紮一下李隆基的手背,如今卻變成了鋼釘鑿穿手掌,讓人不得不去處理這些棘手的問題。
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年開始,又因為跟吐蕃在河西與隴右地區全麵開戰,因此軍中所需糧草更甚。
河西走廊現在不僅無法如同從前那樣將涼州的糧食運回長安,反而有大約八十萬石的糧食缺口,需要由京畿地區提供。
這個問題,李隆基不管,直接丟給了李林甫。
這位聖人正忙著跟楊玉環在梨園裡鬼混呢,哪裡會管涼州會不會缺糧啊。
我大唐天下無敵,如果出事了,便是官吏的問題,殺幾個治罪便是。
李隆基就是這樣想的。
他認為:如果國家的事情左相右相,六部尚書們處理不了,那要他們何用?
這些人都是給皇帝服務的,給國家辦事的,而不是反過來麻煩皇帝本人的!
如今新上任的左相張守珪對中樞政務一問三不知,對朝廷的情況也不太熟悉,所以也沒有對李林甫指手畫腳的資格。
總而言之,現在是李林甫大力奪權,安插黨羽的好機會,但也是考驗他行政能力的時候。
如果沒有本事應對複雜局麵,那麼如今的大好局麵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崩壞。
“要運送米糧往西域,則必須征調全國之騾馬與耕牛,不可取也。胡商販運糧草到河西,再配合使用和糴法,不失為明智之舉。”
李林甫自言自語說道。
“但總數是一定的,胡商把長安的糧食運走了,得補齊缺口才行。”
李林甫心中很明白,李隆基好大喜功,什麼都想要。可如果支持河西走廊的用兵卻把長安弄得鬨饑荒了,那他這個右相肯定是要當到頭。
從河北來的糧秣數量夠多,而且走通濟渠運費也最少,所以……隻能繼續苦一苦河北,加大河北那邊的漕運輸出量了。
嗯,光運不行,還得有東西可以運,所以稅也要加一點,增加河北的戶稅好了。租庸調是“祖宗家法”不好輕廢,戶稅靈活好變通,加戶稅。
李林甫思索著,必須要加大對河北地區的糧食征收,才能滿足對西域與河西地區用兵的後勤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