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清席地而坐,緊緊閉目,眉頭皺著,似是在努力操控著什麼。
雪中燭的身影隱約有些不情不願,像是被白蛟強行架走的一樣,可能是杜書清等人的擅作主張。
這位雲夢大女君不屈回首,怒瞪大佛那邊的歐陽戎,在雪白吳服襯托下,一張混血臉蛋通紅無比,似是受到了某種恥辱。
主動跑路的恥辱。
可一口神話鼎劍,高懸布劍,壓根無法阻攔,再這樣下去,隻有一條死路。
此刻此地,無法禦空,也無法瞬移。
白蛟攜帶數人,奮不顧身,奔向江畔,泅水而去。
歐陽戎放下酒壺,微微眯眼,黃金佛首中傳出一道屬於他的好奇嗓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全場:
“知霜小娘剛剛說什麼來著?”
全場所有人都愣了下,有記性好之人反應過來,雪中燭最近一句話,好像是讓他從佛首上下來單挑……
腳踏佛首高高在上的儒衫青年,左掌盤著十八籽,一步邁出,走進麵前一副畫卷。
下一霎那,他出現在白蛟頭頂,站在雪中燭麵前。
儒衫青年身影似是帶有萬鈞之力,如同一根釘子,將昂首的白蛟腦袋狠狠釘在原地,白蛟下巴重重砸地,凹進泥土。
灰塵遍布,遮蔽視野。
突然到來,魏少奇等人大吃一驚,控製身形,堪堪沒被顛簸甩出。
“中計了,彆讓他走!”
吳道子最先反應過來,陡然開口。
魏少奇控製身形,腳步站穩,立即取出畫軸。
杜書清努力閉目,借助青銅長劍,控製白蛟脫身。
眯眯眼老人朱筆一揮,遮蔽視野的灰塵像是被一隻大手抹去了一樣,消失乾淨。
歐陽戎身影出現,站在雪中燭身旁。
不像敵人捉對廝殺,更像是不敲門的走進老朋友家,一起並肩欣賞遠處山景。
他右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貫錢,正往空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拋著。
左手把玩一串十八籽,這十八籽像是鍍上了一層暗金粉末,上麵有暗金色的魁星符遊走環繞,神秘奇異。
歐陽戎與雪中燭並肩而立,沒理其他人,像是沒意識到被包圍一樣。
本來就羞怒的雪中燭,先是怔了下,直到身旁的平靜青年反手把一貫銅錢丟儘她懷中,砸在氣鼓鼓胸脯上並彈飛,她火爆脾氣如同火藥瞬間被點爆。
“小子,找死!”
一道破空聲響起。
金發高大胡姬反手抽劍,劍鋒割開歐陽戎麵門。
卻撲了個空。
儒衫青年渾身被鑲嵌一層金邊。
仔細一看,有凝如流水的暗金光芒,正從十八籽中流淌出來,籠罩著他。
儒衫青年完好無損,不過金光虛化狀態,他從腳下地板“漏”了下去。
與白蛟龐大身軀相比,他修長身軀如同一根細針,穿過它青銅腦袋,蜻蜓點水般,落至地麵。
雪中燭一擊落空。
吳道子豎起劍指抹眼,認認真真端詳了下儒衫青年的飄渺身影,嚴肅開口:
“他沒法一直維持文皇帝神通!他其實丹田隻有七品靈氣,除了那口【鼎劍】古怪劍氣無窮無儘外,他施展儒術,一直調動的都是桃源劍陣和【文皇帝】的力量,和剛剛容真她們一般無二,隻是比容真她們更擅長贗鼎劍,也不知為何如此精湛熟練,竟能集中這座桃源大陣全部力量,無一絲浪費,暫時定於一尊。”
眯眯眼小老頭語速極快,快語安排:
“不管如何,大佛之陣總有力竭,何況剛剛還頒了一道奇怪禁飛赦令,雖不知損耗幾成,但消耗絕對不少,趁他托大,彆讓他跑!老夫封住畫卷,你們耗儘他金光再殺!”
吳道子在杜書清旁邊盤膝而坐,手持畫筆,閉目在麵前空氣中寫寫畫畫。
大佛上方,某一副被竊的畫卷顫栗起來,似是在發生某種爭奪拉扯。
白蛟一記神龍擺尾,掃過歐陽戎所謂位置,依舊是穿虛影而過。
然而這一次,白蛟……或說杜書清學聰明了,聽從吳道子安排,白蛟青銅身軀卷縮,將儒衫青年圍在最中央,儒衫青年身上的金光虛影隻能保持不變,否則虛化結束,就是血肉鑲嵌進青銅之中!
雪中燭拔劍而行,封鎖歐陽戎四周位置。
魏少奇也一聲歎息,手持青銅畫卷,默念劍訣。
下一刹那,有天青色劍氣從畫紙上桃樹、舟船、田屋、稚童等水墨中溢出。
一道縹緲虛無的劍影從紙上冉冉升起。
看不清此劍何樣,隻依稀瞧見它無柄。
天青色劍影高懸歐陽戎頭頂。
舉頭三尺有鼎劍。
還有白蛟絞殺纏繞,再加上雪中燭的霸道劍氣封鎖四周,歐陽戎身上的金光被飛速消耗著。
隻見遠處黃金佛首上的魁星符也不斷浮現又消失。
看似源源不斷,其實隱隱減少。
觀察到這一幕,魏少奇等人麵露喜色,吳道子也微微鬆口氣,有些氣定神閒起來,看向歐陽戎的眼神愈發篤定。
雪中燭渾身劍氣更盛,眼睛直勾勾盯著青銅蛟軀最中心位置,等待歐陽戎忍不住結束化虛的脫逃。
滿是青銅碾壓的視野下,儒衫青年嘴角勾起,握有十八籽的左掌抬起,輕輕打了個響指。
“轟隆——!”
下一瞬間,主石窟方向,傳來異動,與響指一齊出聲。
高台上眼底滿是關心的容真,還有易千秋等人,突然發現身後山石脫落,灰塵彌漫。
滾滾灰塵隻淹沒了祂的赤腳。
主石窟最深處的崖壁前,一尊端坐許久的無首大佛,緩緩站起,他豎掌的蘭花指放下,抱住空中的黃金佛首,安裝在自身斷首處。
身首合並。
東林大佛走下蓮台,從渺小若蟻的容真等人頭上邁過,在高台眾人目瞪口呆之中,離開主石窟,朝大江走去。
下午暖黃的陽光下,大佛高達百丈,慈眉善目,寶相莊嚴。
祂走到白蛟身邊,將它七寸,高高提起,揮出一拳,將白蛟砸進地麵。
佛祖毆蛟……此刻若是有僧人在此,看見這大逆不道的一幕,定然大駭。
吳道子等人來不及驚詫,抓住時機,默契的都不給歐陽戎休息機會,接二連三出手,消耗【文皇帝】金光。
雪中燭雪白劍氣如一場鵝毛大雪源源不斷拂過歐陽戎所在位置,令後者體表金光無法停歇。
她氣竭間隙,有魏少奇接手,桃花源圖卷軸已經布劍完畢。
有天青色劍影懸在儒衫青年頭頂,將落不落。
歐陽戎突然做了一個奇怪舉措:
收起十八籽,魁星符隱去,通體金光退散。
天青色劍影落向他的發冠。
歐陽戎沒有抬頭,目視前方,有些寂然的摘下酒葫蘆,仰頭飲了口,含酒嘴中似是嘟囔了一句什麼: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一粒天青色劍尖,在仰頭飲酒的儒衫青年漆黑瞳孔前一厘處停頓。
操控這口【寒士】唯一贗鼎劍的魏少奇驀然睜眼,麵色先是有些疑惑,下一霎那,他像是感受到什麼,滿臉駭然。
眾目睽睽下,魏少奇手捧的那副青銅卷軸,突然射出,飛落到儒衫青年的手中,後者飲酒緣故沒接,落在腳邊。
這一整幕看上去就像是魏少奇主動把桃花源圖拋出去的一樣,眾人驚疑不定的看向魏少奇,吳道子臉上亦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儒衫青年放下酒壺,彎腰撿起青銅卷軸,把它放在掌心掂量了下,有些滿意的點點頭。
他回過頭,拍了拍青銅卷軸上的灰,一臉認真的朝眾人說:
“讀書人,撿把【寒士】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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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20170429160217484老哥的盟主!老哥牛逼,嗚嗚小戎撅起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