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誇張的說:就算白登之圍後,漢家上下知恥而後勇,直接逆推到龍城,把膽敢兵圍太祖的冒頓單於砍了!
把人頭拿回長安遊街示眾,再拿去祖宗廟宇祭奠一番——對於漢家而言,也根本算不上‘平城戰役大獲全勝’;
而是隻能算作‘大仇得報’‘恥辱得以洗刷’。
說直白點,就是打平了。
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華夏民族要臉。
但凡丟了臉,華夏民族就不會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贏’;
隻有讓對方也丟了臉,甚至是為羞辱自己付出代價——包括、但不限於生命的代價,華夏人才會覺得:嗯,扯平了。
反觀匈奴人呢?
嘿!
——當年平城戰役,漢家小勝,匈奴小敗;
結果戰後,整個草原都在傳:漢人的皇帝,被大匈奴最偉大的冒頓單於,給硬生生打怕了!
怕的都不敢繼續打下去,跪在地上親吻冒頓單於的腳趾,祈求偉大的冒頓單於,憐憫的恩賜漢人和平了!
偉大的冒頓單於憐憫漢人,賜予了他們和平,漢人皇帝為了感謝偉大的冒頓單於,更是願意將自己最美麗的女兒,進獻給冒頓單於享用!
隻能說,但凡是和薩滿教扯上邊的文明——無論是這個時代的匈奴人,還是後世的阿三哥,都是多少沾點抽象的。
平城戰役匈奴小敗,漢家小勝,草原上的輿論尚且如此;
後來發生在漢匈雙方之間的摩擦,自更彆提了。
——草原口口相傳:孝惠皇帝年間,呂太後對於冒頓單於‘要不要嗨皮嗨皮’的提議,表示自己根本不配得到冒頓單於的臨幸!
為了表明愧疚,還網羅了漢人最美麗的百名女子,進獻給了冒頓單於!
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那場由老上單於發起的大規模入侵,在草原上的‘野史’傳聞,更是野的隻剩屎了。
什麼,太宗皇帝跪在長安城外,祈求老上單於彆攻破長安啦~
什麼,薄太後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來祈求老上單於退兵,卻被老上單於嫌棄薄太後‘年老色衰’啦~
以至於太宗皇帝親筆寫下漢匈盟約,願意世世代代以弟弟侍奉兄長的禮儀,侍奉匈奴之類。
對於這樣的輿論,漢家上下,其實是多少有所了解,卻又有苦說不出的。
——你說人家是在吹牛吧?
確實在吹;
可你要說人家沒有吹得那麼牛吧?
偏偏人家剛好就比你牛逼,能讓你沒脾氣!
於是,漢家隻能忍氣吞聲,以事實為依據,接受自己‘不如匈奴人那般強大’的客觀事實,並在事實基礎上積蓄力量,以圖將來。
反觀匈奴人,卻是被充斥草原上空滿天飛的牛皮,給捧的越來越傲慢,以至於都開始教導後代:漢人天生弱小,永遠都無法擊敗強大的匈奴了。
也正是在這個輿論背景下,草原遊牧之民對於華夏農耕之民,才會帶著天然的鄙視和輕視;
認為漢人的農民,不過是匈奴人養在漢家地界的奴隸,等秋收從田間收獲了糧食,作為奴隸主的匈奴勇士,就可以去把‘奴隸’們耕作出來的糧食帶回草原。
什麼?
奴隸不願意?
反了他!
既然沒有做奴隸的覺悟,那就殺掉!
舍不得殺,就帶回草原——帶在身邊,好好教教他們:如何做好一個奴隸!
這一切,原本運行的非常順利。
——匈奴人吹噓自己的強大,卻有足夠支撐他們牛皮的贏實力,這個牛皮根本吹不破,也沒人有實力戳破匈奴人的金剛牛皮。
時間久了,連匈奴單於都不記得實際情況了——就連發給漢人皇帝的國書,都是以兄長對弟弟、晚輩的口吻,動輒責問、訓斥。
如果不發生意外,這樣的狀況,要一直等到冠軍侯大破龍城,把單於一大家子都拖回長安遊街,才徹底宣告結束。
而過去這場河套馬邑戰役,無疑是將匈奴人這個大牛皮,給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草原人都懵了!
什麼鬼?
奴隸翻身做主人了?
不是說漢人都羸弱不堪,隻能為我大匈奴英勇的將士,勤勤懇懇的耕作糧食嗎?
怎麼反過來,還把我們寶貴的河套給占了?
信仰的崩塌,往往會帶來混亂,以及秩序的崩塌。
河套戰役打破了匈奴人‘天下無敵’的幻想,原本還算風平浪靜的草原,當即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如果說去年年初,右賢王沒能攻破朝那塞,僅僅隻是右賢王伊稚斜‘無能’,頂多也就是漢人骨頭硬了,沒那麼難啃了,但也終歸還是砧板的肉;
那河套馬邑戰役,則是毫不掩飾的告訴了每一個遊牧之民:漢人,即不是過去的肥肉,也不是去年年初,朝那塞的硬骨頭。
漢人,已經是割肉的刀了!
而且漢人這把刀,還專割匈奴人的肉!
於是,前所未有的思想大混亂,徹底席卷整個草原。
——單於庭的貴族老爺們,開始從魔怔狀態恢複正常,逐漸意識到了漢匈雙方的實力差距,已經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各部頭人、小王們,則是在迷茫的同時,憑借遊牧民族最基本的本能:依附強者,開始尋找依附漢家的門路。
底層牧民、奴隸,更是一臉茫然的隔大河而難忘,對著河套地區發呆。
河套……
沒了?
那咱們怎麼辦?
要跟著大單於,把河套重新搶回來嗎?
還是說,讓漢人的皇帝,做我們新的‘大單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