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的說,高闕,是漢家能否開啟幕南戰役的先決條件。
攻破高闕,為大軍在大河以北找到一個能駐足、能穩住陣腳的戰略支撐點,漢軍將士才有可能展望幕南,將幕南納入自己的戰略覆蓋範圍。
而在那之前——在高闕為漢家所有之前,漢匈雙方所有的戰鬥,都必定,也隻能集中爆發在高闕。
作為守城戰專家,沒人比漢家、比華夏軍隊更清楚:一處依山傍水——以山脈為基、河流為屏障的關隘,究竟有多大的攻取難度。
漢家內陸也有這樣一座雄關,同樣是以山為基,以大河為屏障。
世人形容那處關隘,用的字眼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沒錯;
那座關隘,正是如今漢室公認的第一雄關,漢室關中大本營的東門戶:函穀關。
也就是說,在想到什麼行之有效的巧妙方式,又或是具備對匈奴人的絕對兵力、戰力優勢之前,死磕高闕,對漢家絕非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這一切,都隻是劉榮所看到的。
包括呼延且當在內的草原遊牧之民,看到的卻是在高闕以南,隔大河相望的河套地區,漢軍將士並沒有因為河套戰役的結束,而有絲毫鬆懈。
每日辰時,漢軍將士於河沿跑操拉練時的口號聲,甚至能隱約傳到河對岸的高闕!
呼延且當能被任命為赴漢使團正使,自然是對漢家有著一定的了解。
呼延且當大概記得,這樣的做法,被漢人稱之為:執乾戚舞……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我主單於在開拔西進之前?”
呼延且當滿含疑慮的一問,卻見劉榮漫不經心的微微點下頭。
“朕曾聽聞,商人之間交易貨物,講的就是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貨兩清。”
“人與人之間如此,國與國之間,自更應該如此了。”
“遙想過往這些年,我漢家每每與匈奴和親,又何曾對貴主單於,或是曆代先單於說:和親陪嫁過兩年再送過去?”
“——若真這麼做了,隻怕是消息都還沒送到單於庭,單於庭的主力大軍,就已經出現在我漢家的北境了吧?”
“事實上,即便沒這麼做,我漢家也屢屢經曆了這樣的事。”
“和親條約才剛簽訂,墨跡未乾,貴主單於吃到肚子裡的好處都還沒隔夜,我漢家的北境,就已經迎來了又一批遊牧之民的侵染。”
“真要是翻開賬本,朕要和貴主單於算的賬,隻怕是……”
又明裡暗裡言語威脅了一番,再佯裝鎮定的喝了口茶。
刻意沉默了片刻,劉榮才最終,擺明了自己的底線。
“陪嫁公主,朕不置可否——送不送嫁皆可。”
“若送來,朕便好生安置在後宮,不送,朕也絕不會因此,而覺得我漢家虧了。”
“——左右不過一胡女,朕還不至於那般葷素不忌。”
“但作為陪嫁的東海地,必須要在今年秋天來臨之前,儘數為我漢家所有!”
…
“朕知道那鮮卑、烏恒二山,有被貴先主冒頓單於流放的東胡餘孽。”
“而且他們已經因地而名,各位鮮卑、烏恒二部。”
“今年夏天,我漢軍會派軍隊,接管貴主單於割讓的東海千裡之土。”
“希望貴主單於能派遣使者,去知會鮮卑、烏恒二部:從今往後,此二部,以及東海千裡之土,皆為我漢家所有。”
劉榮的目的依舊明確:東海!
準確的說,是大致涵蓋後世東北三省的遼闊土地。
這片土地,對於如今的漢家而言,卻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
——太冷了~
這片土地,現在還是太過寒冷,即便是那為後世人都為之垂涎的黑土地,也無一例外的都是凍土。
但劉榮看重的——至少是短期內看重的,卻並非這塊土地的實用價值;
而是擁有了這塊土地之後,漢家在東北版圖的地緣政治格局,會出現一個極為微妙的變化。
現如今,東海為匈奴人所有,漢家和朝鮮半島接壤的區域,僅限於燕國東北版圖,那不過上百裡長度的鴨綠江。
說得再直白點,就是朝鮮半島與亞歐大陸的接連出,並不完全是漢室版圖。
——靠北側的一大半,如今都屬於匈奴人,靠南側的一小半,才屬於如今漢室的燕國。
可若是東海易主,漢家將版圖擴張到鮮卑、烏恒二山以北成百上千裡,那情況可就大有不同了。
屆時,朝鮮報道與大陸板塊連接的位置,將完全被漢家的版圖所覆蓋!
任何人想要進出朝鮮半島,都必須通過漢家的同意,並且還要通過漢家的領土!
用版圖,外加三麵臨海的半島地形,硬生生把朝鮮半島‘包圍’——這才是劉榮短期內,對東海這片土地所寄予的厚望。
至於東北那片黑土地,就隻能等後世子孫、等華夏文明有了開發的能力,再去享受黑土地為農耕文明所帶來的特殊加成。
某種角度上來講,也算是劉榮給華夏後世子孫,留下的一筆不菲遺產了……
“朕的底線已經明確,便也不需要繼續談下去了。”
“——朕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已經沒有了哪怕半點退讓的空間。”
“就這個條件,若是願意接受,就請貴主單於儘快履行,我漢家得到想要的東西後,自然會履行承諾。”
“若是不接受,那也沒必要繼續磋商,貴主單於也不用去西方,欺負那些可憐的小國家了——便在長城腳下,我漢匈兩家,再擺開架勢打上個三五年。”
“反正朕手裡兵多將廣,府庫又充盈的實在有些存不下了。”
“征戰幾年,把府庫儲存稍微消耗一小,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劉榮話音落下,呼延且當的麵色徹底黯淡下去。
呼延且當知道,劉榮依舊沒撒謊。
——漢家的府庫,真的充盈到了錢糧沒地方存放,串錢的麻繩腐爛壞死、致使錢幣散落於庫房中,卻沒人顧得上搭理;儲存的糧食大批大批的壞事,卻根本抽不出人手去傾倒入河流的地步。
劉榮說,打一場為期三五年的國戰,消耗一波庫存,固然有吹牛皮的意味在其中。
但呼延且當確定的是:如果漢匈雙方之間,真的打了一場為期三五年的戰爭,那這場對於漢家而言,還真就是劉榮所說的那樣——不過是清一清庫存而已,根本傷不到漢家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