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東宮兩位太後——主要是竇老太後,派人來詢問劉榮:最近身體怎麼樣?
這很嚴重了。
東宮太後質詢天子時,隻字不提具體事件——這已經是很嚴重的譴責、批評了。
但早已下定決心的劉榮,還是毅然決然的答複東宮:賴皇祖母、母後庇福,孫兒餐食酒、肉二斤,米、麵半鬥;
身強體健,力盛氣足。
於是,當夜,劉榮不出意外的,出現在了長樂宮長信殿側殿。
在整個朝堂內外的高度關注下,一場不為人知的會晤,也在竇老太後和天子榮祖孫二人間悄然開啟……
·
·
·
·
“母後近來可好?”
漫長的沉默之後,終還是劉榮率先開口,打破的殿內沉寂。
隻是不同於往日,天塌了也有我兒子頂著的淡然——今日的栗太後,麵色明顯帶上了些許古怪。
究竟發生了什麼?
栗太後並不很能明白。
栗太後知道的是,皇帝兒子出於某些燒腦的複雜原因,迫不得已之下,要驅使朝堂內外討論呂太後了。
但栗太後不知道朝堂內外,為什麼都因此事而緊張、為此事而擔憂起來;
不知道為何就連母族栗氏,都在這幾日屢次三番派人進宮,打探消息;
更不知道婆婆竇老太後,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此刻,皇帝兒子明顯是在破冰的一聲關心,引得栗太後下意識便要點頭答複;
卻聞身旁,傳來竇老太後不輕不重的兩聲輕咳,栗太後趕到嘴邊的話,便也就此被咽了回去。
——劉榮來之前,老太後就已經發話:今兒個,不許栗太後無腦護子。
劉榮必須就此間之事,給東宮一個交代!
這無關乎竇老太後的個人情感,也與東西兩宮之爭、竇老太後與劉榮之間的“良性競爭”關係無關。
而是作為漢家的“保險栓”,竇老太後必須找劉榮要個交代。
至於栗太後——過去這幾年,基本還算是讓竇老太後滿意的。
雖然沒乾成啥事兒,但漢家的太後本來就不需要做事兒;
尤其是在頭頂上,還有個太皇太後壓著的時候,漢太後唯一需要做的,僅僅隻是不要犯錯而已。
在這一點上,栗太後過去幾年的表現中規中矩,總體還行。
倒不是栗太後真轉了性子;
而是許多在過去,由“栗夫人”犯下過的錯,換成如今的栗太後去做,基本就不能再算作錯誤了。
比如少府內帑——曾經的栗夫人伸手,那是實打實的僭越!
可如今的栗太後伸手,那就是在掏自家庫房。
再好比外戚——曾經的栗夫人要給自家親戚謀求官職,那就是貪得無厭,沒有自知之明!
而現在,栗太後培養母族外戚,卻是在為天子編織羽翼了……
事實上,早在太宗皇帝年間,選秀躋身先帝的太子宮時,栗太後就一直是以“不守規矩”聞名。
這人不壞;
她不會像呂太後那樣,殘忍的折磨自己的仇人。
但她往往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以為自己有天子寵愛,就可以唯我獨尊,為所欲為了。
過去,她是栗姬的身份,擺著皇後的架子,那自然是囂揚跋扈。
但如今,她真有了栗太後的身份,那她做的一切,就都顯得合情合理了。
最主要的是:不知劉榮用了怎樣的方式,讓栗太後過往幾年,對竇老太後那是早晚拜會、探望,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這就使得竇老太後,即便是有心挑點毛病,也有些挑不出來了。
——想當年,薄太皇太後還在的時候,竇老太後可是連兄終弟及、與立梁王這等逆天的念頭都動過!
相比起當年的自己,如今的栗太後,實在是再老實、再本分不過了。
竇老太後如是想著。
也是由於婆媳相處融洽,故而,對於栗太後平日裡無腦護崽的舉動,竇老太後也基本都是樂見其成,老懷大慰。
但今天不行。
今天,不行……
“皇帝,果真是身子骨硬朗。”
“——這牙口好的,都能啃的動我漢家的高皇後了?”
“也算呂太後有福~”
“皇帝誕世之時,呂太後早已宮車晏駕。”
“若不然,皇帝怕不是要啃活著的呂太後,而非故去的漢高後了?”
礙於竇老太後的淫威,劉榮對母親栗太後的招呼,並沒能換來母親的答複。
反倒是老太後直入主題的一番話,讓劉榮搖頭苦笑之餘,不免感覺恍如隔世。
——這熟悉的配方,這熟悉的味道!
專屬於竇老太後,卻也曾偶爾出現在先帝老爺子身上的陰陽怪氣;
味兒還是那麼正。
為還是那麼誅心,且語不驚人死不休……
“皇祖母,言重了。”
“言重了……”
對於老太後的牢騷,劉榮自然是不好硬剛,便隻能順著話頭,先哄老太太冷靜下來。
又一陣沉默之後,感覺老太太情緒穩定一點了,劉榮才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間,試探著給出自己的理由。
“自太宗皇帝除《津關》之禁,又許天下商賈往來各地、互通有無,凡工商之利,便愈發成為我漢家,不容忽視之一大入項。”
“——前有齊國,坐要道樞紐而擁工商之利,日進鬥金,得以速強。”
“後又吳王劉濞等,以錢、鹽之利,而為叛漢作亂之資。”
…
“春秋之時,管仲憑漁鹽之利而強晉,助桓公九框諸侯,稱霸天下。”
“今反以諸侯謀工商之利,而朝堂中樞不能為~”
“——此,非本末倒置邪?”
“非以強國之策行於諸侯,而因金布之律,使宗廟、社稷堪危,更再無強盛之日耶?”
如是一番話,算是大致表明自己的立場,劉榮便適時止住話頭,默默等候起老太後的答複。
——究竟怎麼一回事兒,劉榮為何要這麼做,不用劉榮說,老太後心裡都門兒清。
相較於說服,還是讓老太後自己想通,對劉榮而言更保險、更穩妥,也更現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