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沒有顧問淵那樣不好接近的孤高凜冽氣質,亦不像是蕭約那般矜貴得高不可攀,僅僅隻是本身沉默得趨近於無,存在感被收斂得極低,臉上更是慣常沒有表情。像一潭深不底的死水,又像是路邊靜佇的樹。
阮枝感覺今天的裴逢星似乎不太一樣,種變回最初到他的樣子的感覺。分明他在飛舟上還活潑了許多,逛江州時主動不少,話也多了;怎麼短短兩天,他就又沉默寡言得成了個木頭?
裴逢星的路線偏離,沒有直接回住處,反倒去了另一位外門弟子的屋舍前。
敲門。
屋內的人隔了會兒才來開門,看裴逢星,臉『色』變了變,粗聲粗氣地問“你來乾什麼?”
裴逢星『露』出些許窘迫的神『色』,氣勢上就先矮了一截,語調溫吞緩地道“高常師兄,昨日我們切磋,你拿了我的天心鎖,可否還我了?”
高常沒耐心聽完他的話,揮了揮手,表情些怪異的凶憎“我什麼時候拿你東西了?你自己不小心遺失了,怎麼反倒怪在我頭上?”
裴逢星被喊得一怔“可我明明看——”
高常壓根不聽他解釋,伸手猛地推開裴逢星就要關門,嘴裡還威脅著“我壓根沒看你的天心鎖。你胡『亂』攀蔑師兄,要是讓溫師兄知道,可是要罰你的!”
裴逢星被推得一個踉蹌,終於有了幾許氣惱的神『色』,不依不饒地要去攔門。
門內一道靈力聚成的光團打出來,裴逢星急忙側身躲過,肩膀還是被波及,引得腳步踉蹌。
阮枝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身後,伸手穩住他的身形“彆怕。”
裴逢星愕然地側首看她“你……”
阮枝往前兩步,直接拔劍出鞘,劍鋒毫不遲疑地懟進即將閉合的門縫中“趁我還好好說話,自己出來!”
高常差點被相思劍戳到,哪怕看劍尖收勢很穩,還是心餘悸,扶著門的手直接軟了“阮師姐您怎麼來了?”
阮枝沒空跟他廢話“天心鎖呢?”
高常“我、我不知道啊……”
阮枝橫劍放在他脖頸邊“快拿出來,彆『逼』我做不好看的事。”
高常眼看著劍刃寸寸『逼』近,阮枝一副完全不聽人辯解的樣子,幾乎要嚇暈過去,狡辯之詞都沒發揮的餘地,哆哆嗦嗦地伸手反指屋內“在屋、屋裡。”
阮枝居高臨下地看他,並不移開相思劍“去找來給我。”
高常站起身,以為自己暫且解除了危機,不料阮枝根本沒移開劍的意思“阮師姐,劍……”
“去找。”
阮枝不耐煩地催促,“彆浪費我時間。”
高常再不敢說話,隻覺得位平日看起來平易好相處的師姐,怎麼突然之間就能變得尤其可怕。
從拿回天心鎖到走出這間屋舍,前後不過三分鐘。
裴逢星看著被交回手中的天心鎖,耳邊是阮枝帶著責難的關切“出了種事你怎麼不我說?下次你直接去找我。另外天心鎖最好是不離身,你現在什麼情況自己不清楚嗎?怎麼還耽擱了麼久,上去還是先人家講道理?”
裴逢星聽著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心中有點愧疚,卻又隱約竊喜——她終於又覺得他弱小笨拙,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來。
即便是他意為之得來的結果,卑劣而低下的手段。他在妖氣發作前刻意食用了些礙靈力運轉的『藥』草,不至於釀成大禍;又在她問起天心鎖時刻意『露』出破綻,讓她心中生疑。
而她果然跟了過來。
隻是沒想到她的反應比預想中強烈。
裴逢星等她訓完了,才開口說“我知道了。”
阮枝輕哼一聲,氣還沒順,愛搭不理的樣子。
裴逢星“師姐方才突然出現,著實讓人意外。若……隻是誤會,豈不是讓師姐難做了?”
“怎麼可能是誤會。”
阮枝對二號男主的『性』子還算是有了解,“你既然能直接上門去,必然是有把握、知道是這人拿了你的東西。”
裴逢星步伐稍緩“師姐,就這麼相信我?”
阮枝好笑地看他一眼,那點鬱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理所當然地道“我當然是相信你了。”
“……”
心臟瞬間被什麼攥緊了,混雜著感動、陰暗、嫉妒乃至更多的情緒被糅合到一起,泛起一陣發苦的難言滋味,蔓延到嘴裡,以至不能開口。
阮枝沒察覺到他的異樣,話鋒一轉,道“還一點,我必須要嚴肅鄭重地警告你。”
裴逢星還沉浸在自己難以言喻的情緒中,猝不及防“什麼?”
阮枝忍無可忍地道“下次你明知道對方拿了你東西,你就不要麼客氣了。你直接質問他,或打他,打不過你罵兩句也行啊!”
裴逢星困『惑』不解,沒太明白這個路數“罵兩句?”
“對啊!不然多憋屈啊!”
阮枝理據地道,“門規沒說不讓罵人吧?”
裴逢星稍加回憶“好像……是沒。”
阮枝氣沉丹田“跟著我念——傻叉。”
裴逢星“……”
阮枝催促他“念啊。”
裴逢星“傻……叉。”
阮枝立馬升級進階版“你個大傻叉!”
裴逢星“……你個大傻叉。”
“孺子可教。”
阮枝欣慰地點點頭,裝模作樣地捋了捋下巴,“現在,重複三遍!”
裴逢星“…………”
他簡直要崩潰了。
阮枝還一副嚴師的模樣盯著他,仿佛他不說出來就是多麼欺師滅祖的叛逆行為。
裴逢星隻好生澀地、尷尬地重複“你個大傻叉,你個大傻叉,你個大傻叉。”
阮枝欣慰的表情逐漸凝固“你不用特意望著我說。”
裴逢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