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兒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突然從後麵撫上她的臉。
珍兒頓時激動又緊張。
她身為宮女,身份低賤,若能贏得陸從嘉青睞,就算隻是一個通房,一個侍妾,那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男人的手被冬日的風凍得陰寒,在珍兒的肌膚上激起顫栗。
珍兒卻似乎一點都不怕冷,她閉上眼,柔順的往陸從嘉懷裡靠過去,任由陸從嘉動作。
男人上前一步,用懷抱接住她柔軟的身體,然後俯身貼著她的耳朵,嗓音之中帶著難以壓製的啞意,“你喜歡我?”
“嗯。”珍兒偷偷看陸從嘉,滿臉嬌羞。
陸從嘉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像藏在冰錐下的雪花,“那是不是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是,是的,王爺。”
“真是乖孩子。”
陸從嘉的手從珍兒的麵頰上摸到脖頸處,兩指相扣,緩慢收緊。
珍兒還未意識到下麵會發生什麼事,她隻是努力笑著,直到自己喘不過氣時才發現不對勁。
她臉上嬌羞的笑還未褪去,陸從嘉就那麼一用力,掐斷了她的脖子。
珍兒死了,就死在蘇念珠麵前。
殺了珍兒的陸從嘉似乎終於恢複了一些理智,他慢條斯理從寬袖內抽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擦了擦手,將從珍兒口中流到他指尖的血漬擦拭乾淨,然後順手將這帕子扔在了珍兒臉上。
珍兒臉上還帶著笑,隻是這笑配上她古怪青紫的臉,變得十分詭異。
紫禁城內死了一個宮娥,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陸從嘉如此明目張膽,竟然一點都不怕嗎?
第一次麵對殺人現場,蘇念珠腿軟的站不起來,直至陸從嘉離開,她還蹲在那裡。
風雪越大,珍兒的屍體已經被掩埋過半。蘇念珠被凍得渾身僵冷,可再冷都比不過她心中的苦寒。
“你以為如今紫禁城是個什麼好地方嗎?”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蘇念珠驚恐回頭,看到身後坐在輪椅上的陸棠樺。
男人身上清淡的味道傳來,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蘇念珠緊張到極致的那根弦猛地一鬆,整個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陸棠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從珍兒身上略過,“自從我癱瘓之後,紫禁城內就變了天。彆說是這樣的宮娥,便是等階再高一點的女官都每日提心吊膽的害怕性命不保。”
在陸棠樺身後正站著周玳,周玳的目光也跟著落到珍兒身上。他鬆開輪椅,踩著積雪,一步一個坑的挪走到珍兒身邊,然後吃力的將她被凍僵的屍體拖起來。
在周玳的動作下,珍兒的身體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滑痕,一路消失在漫無邊際的皚雪之中。
一直等回到寢殿,蘇念珠還是沒法從剛才那一幕中回神。
“娘娘,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周玳替蘇念珠端了一杯奶茶來。
蘇念珠垂眸,盯著麵前灰褐色的奶茶愣了一會兒後,她麵色蒼白地望向周玳,“周玳,你能說說如今紫禁城的情況嗎?”
周玳沉默了一會兒,“亂的很,娘娘,您千萬不要出乾清宮。”
如此說來,那陸從嘉此番作為,將他的人遍布灑在乾清宮內,竟還是在保乾清宮了?
蘇念珠的心情很沉重,這是一種無力感。雖然珍兒算不上什麼好人,但居然就那麼死了。而這紫禁城內還有不知道多少珍兒,屍體被大雪覆蓋,連一點骨灰都沒有留下。
蘇念珠沉鬱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她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盯著陸棠樺,表情難得的嚴肅認真,“陛下,身為帝王,您就不想做些什麼嗎?”
“朕能做什麼?”陸棠樺偏頭,拒絕跟蘇念珠對視。
蘇念珠咬牙,麵色微怒,她吃力地推著陸棠樺身下的輪椅,將他一路推出寢殿,一直到某處長階邊緣。
冬日風很大,夾雜著白霧一般的細雪迎麵打來,陸棠樺身下坐著的輪椅也在這樣的狂風驟雪之中搖搖欲墜。
“蘇念珠,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陸棠樺伸手欲將輪椅推回去,蘇念珠站在陸棠樺身後,聲音揚高,嗓音似被風吹散,有如撕裂一般,“陛下,您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無助?”
“您想過那些像您一樣被逼到階梯之上的人嗎?”
陸棠樺的動作忽然間就停住了。
他轉頭朝階梯看去。
階梯很長,被風雪覆蓋後仿佛望不到頭。
他的輪椅停在邊緣,隻要稍稍往下一動,就會摔下去。
“您看下麵,他們有些人已經跌落,有些人懸掛在懸崖之處,他們隻希望上麵有隻手能夠拽他們一把。”
亂象橫生的不僅是這個紫禁城,而是整個大周王朝。
朝廷內勢力複雜,暗中爭鬥,沒有人管誰是奸,誰是忠,他們都隻在追逐著自己的利益,他們都被權勢蒙蔽了雙目,他們可拋妻,可棄子,可以放棄自己的靈魂,墮落自己的尊嚴。
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大周的腐敗之勢從內裡翻騰而出,若想除之,必要釜底抽薪,將其收拾的乾乾淨淨,重新起灶燒火不可。
而這個燒火之人,必須不能是陸從嘉。
蘇念珠算是看明白了,這本書於作者而言就是中二病發作的一場符合讀者幻想的病嬌風潮。
若它隻是一本小說,蘇念珠笑笑也就過去了。
可它不是。
現在,它是蘇念珠生活的地方,是她生命重新開始的地方。
這本小說本就是迎合市場的產物,自然不能期待它有多少三觀。可是現在,這個爛攤子被送到了蘇念珠麵前。
蘇念珠本來覺得自己不該過多乾預小說中人物的劇情發展,可如今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若是她不乾預,陸從嘉便會稱帝,他是一個瘋子,一個瘋子怎麼能當皇帝呢?就因為他是男主,就因為他符合爆火的病嬌男主屬性?
若真如此,那這天下百姓還真如螻蟻一般任人踐踏了。
“你不想陸從嘉當皇帝?”陸棠樺聽出來了蘇念珠的意思,他冷笑一聲,霍然轉動輪椅將自己麵向她。
輪椅壓過玉階,跟地上凝結的雪漬摩擦之時發出刺耳的聲音。
陸棠樺的聲音卻比這陰寒的雪更冷,他道“可你彆忘了,朕也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