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山金黃,山風過去蕩起一片片漣漪,嘩嘩作響。
距離晌午還早,出了北門的蘇辰帶著典、許,以及一乾繡衣司侍衛輕裝簡行。
經過荀規劃的卸貨區,那邊有不少從生奴雪原和飛雲港北麵的雪林回來的商隊。
不久,這些卸了貨物的商隊們,陸續與買貨的商家結了現錢,寄存了牲口,帶著商隊的夥計走進燕京,自然要在這花花世界花銷一番。
熙熙攘攘的各條街道,到處都是南來北往的人,帶著皮帽,裹著皮襖散發餿味的蒙古人、帶著胡姬到處尋找表演的西州胡商、也有喝醉醺醺的生奴人光著上身在腳邊睡著,隨後被巡街的幾個捕快合力拖走,引來一片哄笑。
街邊的商販揭開了蒸籠,拿著蒲扇將香味扇到街上;簷下開門做買賣的商鋪、招呼過往行人的酒肆夥計的吆喝聲充斥著這片市井。
街上酒肆、食肆的旗幡林立,裡麵喧嘩此起彼伏,時常能聽到南方的口音。
北方都城,如今看到南方的文人、遊俠、豪紳已屬常見。
大夏定國以來,各國改州,各州改郡,朝堂政令之下,已經連成了整體,各地清剿匪患也有餘力。
道路通暢後,不僅商販多了起來,相隔千裡之外的南方,有錢人家也會乘坐海船、或馬車遊覽大夏千山萬水。
北方國都燕京自然是必來的地方。
或來碰運氣,或在這裡置辦一套宅子,到了入秋之後,從吳州搭海船北上,經中原,抵達北方飛雲港,最後向西乘馬車三日到達燕京,那時候差不多已到十二月中旬,正是賞北方之雪的最佳時節。
隨著西征軍的回來,知道西麵還有廣袤的土地,那邊還有大夏天子扶持的傀儡朝廷在治理地方,民間流傳裡說是將來可能要派官員過去治理,甚至還會征集需要土地的百姓遷移到那邊。
部分寒門子弟讀書有成,但大夏這邊許多地方都已飽和,下放到衙門鍛煉都不一定有升遷的機會。
不如到西方去碰碰運氣。
如此一來,秋末冬初的季節,來北方之都謀取前程的各家子弟多如牛毛,許多客棧都被包下來,身上沒多少錢的,則租借民家,因此還傳出不少讀書人與閨中少女結緣的佳話。
事實上,這樣跑來並沒有多大的作用,畢竟選士是蘇辰親手定下的五科科舉。
“又一撥南方過來的。”
蘇辰騎著戰馬,馬蹄踩著地上的灰塵,目光的右側方,幾個南方口音和中原口音的文人雅客正在將作坊外麵閒逛。
不過想要進去,被外麵巡邏的坊兵攔下來,正在那爭執呢。
吳子勳最近睡眠不好,從西方長途跋涉回來,以為能睡好,結果怎麼也睡不沉,迷迷糊糊到四更天就醒了。
聽到天子的感慨,他臉上多少有些疲態,望著那邊爭吵的一群人,笑著說道:“回來的時候,聽李統領說起過這事,今年到燕京的人很多,到處找關係,想要混一官半職。”
“這些人該是聽到西方還有大片打下來的土地,往後想要到那裡去,最近的還有西州各郡國也可以為官。”
蘇辰笑著將其中原因揭開,不過他倒也不為這些人煩勞,“以後這些都是太子去操心的,十三四歲了,也該有些手段。”
“說起來,陛下為何要將那北宮舒交給太子……不如直接丟到刑台上一刀砍了。”典韋走在一側,忽然開口。
“你居然看不出來?”
蘇辰摸著晃動的馬鬃,他笑了笑:“朕的這個太子啊,性子溫和,有些謙厚了,雖然將來要當治國明君,但明君那是對治下守法的百姓,懂進退的文武,當明君也要會殺人,手上沾了血,人就不一樣了。”
“陛下會不會有些急了。”吳子勳想說太子才這麼小,但想到父親在寄來的書信裡提到過,不要讓他多摻和皇室的事,就沒繼續說下去。
馬背上的蘇辰沒有回答他,在外人看來,自己正年輕力壯,手下功臣多如天山繁星,大夏更是蒸蒸日上,一天一個樣,怎麼會那麼急著培養太子。
但隻有蘇辰,和身後的那幫祖宗知道,打下西方之後,更是殺掉針對自己的天命之人。
惹怒這方的天道,自己恐怕是扛不住的。
果然,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天道已經在行動了,雖然被秦瓊和尉遲恭擋下一次,但如果天道執行其他的清除程序呢?
長生就是他唯一的籌碼。
蘇辰就是不服輸的性子,隻要有一個籌碼,他都要扛一扛,祖宗們是靈魂扛不了,那就他來!
“陛下,那邊有個人……”
騎褐色戰馬,穿著皮甲外罩青衫,提虎頭刀的許褚從後麵上前,此時隊伍已經快過了爭吵的人堆。
那邊坊兵和南方幾個文人爭執的位置,一個站在坊兵身後的人也跟著在叫囂,拄著一支拐杖,彈跳著朝行進而來的隊伍挪動。
就在許褚提醒,蘇辰偏頭望過去的刹那,那人忽然抬起手,手中一枚飛刀唰的擲出。
天光之中,飛戟的一聲,將那飛刀砸開。
然而,那邊拄拐的身影,緊跟衝了上來,手中的拐杖直接戳向黑色戰馬上方的大夏天子。
!
還未靠近,這人連同拐杖一起就被肉眼可見的武神罡氣擋在了半空,隨即墜在地上。
那邊爭吵的人群也不吵了,除了坊兵留下,南方來的文人雅客轉身就灰溜溜的跑了,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隊伍裡,吳子勳在馬背上大喊大叫,揮手:“把他拿下――”
湧上來的繡衣司侍衛手中一片片刀光出鞘。
蘇辰此時才看清,那刺客穿著普通,身下隻有一條腿,絲毫不懼圍上來的侍衛,他坐在地上將拐杖揮的極有章法。
不過,還是被繡衣司的侍衛前後夾擊,打掉拐杖生擒,拖到了天子麵前。
“你是何人,竟敢大膽行刺!”吳子勳上前喝罵,卻被蘇辰抬手打斷,就在前者疑惑的表情裡,蘇辰跳下馬背,走到一眾侍衛前麵揮了揮手,讓他們散開。
最後,才看向那士兵,對方臉上還有兩次箭矢的擦傷,不過已經是舊傷了。
“這位壯士……你是退下來的老兵,哪支兵馬的?”
被蘇辰說中,那刺客抬起臉,坦然的笑起來,語氣甚至還頗為得意。
“陛下……我是唐軍的士兵,這條腿是跟著您征伐倭寇沒的。”
那老兵目光桀驁,左右看了看兩側的侍衛,似乎並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蘇辰微微蹙眉:“既然是朕的老兵,為何要行刺朕?可是讓你後半身無錢可用,無糧可食?”
“哼,有屋住,有錢花,在坊間每日訓訓這些坊兵,日子過的愜意!”
“那就是孑然一身,無兒無女,心裡不平?”
“我有妻有子,不曾孤獨。”
不隻蘇辰,連典韋和許褚都愣住了,這老兵除了少半截腿,可謂什麼都不缺,怎麼還會行刺。
“陛下!”地上的老兵被丟還了拐杖,他撐著緩緩站起來,看著對麵的蘇辰,“我刺陛下,不為自己,乃為將來還未戰死的士卒。”
說到這裡。
老兵忽然丟掉拐杖,單腿屈膝,與另外那條半截腿並跪地上,哭了出來。
“陛下……不要再打仗了。”
原本還想發火的蘇辰,抬起的手緩緩放下,被這老兵這句話弄的眉頭更皺。
“打仗非兒戲,朕豈會亂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