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準備讓齊王建先前往濮陽,那裡是秦軍此番伐齊的大本營,是絕對不會出現問題的。
齊王建將在那裡,會同從趙地押送南下的代王嘉和燕王喜,一起前往鹹陽。
到時候就可以來一個三王入朝的宏大場麵,想必秦王政一定會非常高興。
但就在這時,齊國君臣隊伍的後方,奔來兩個滿臉淚水的齊國公卿。
“大王,你怎的就降了”
“大王,你拋棄了田氏社稷啊,如何對得起田氏曆代先祖”
兩人邊哭邊跑,邊跑邊叫。
“是那個即墨大夫。”
麗食其的聲音在趙佗耳邊響起。
趙佗點頭,抬手止住後方欲要上前擒拿的秦軍士卒。
就見那即墨大夫田朗和太史文奔過來,跪在齊王建麵前哭叫。
齊王建看到這兩人,滿臉尷尬。
之前為了順利降秦,他和田假命人將田朗、太史文以及田儋兄弟一起關起來。
如今既然投降,城中守衛的士卒自然不會再堅守,便將他們放了出來,沒想到這兩人徑直跑到此處來。
“趙將軍,此兩人之言行和寡臣無關。”
齊王建畏懼的看了趙佗一眼,深怕被田朗兩人拖累,惹怒秦人,連忙鑽進安車之中。
見到這一幕,田朗和太史文兩人更是哭聲大叫。
“大王,你今日如此作為,怎能對得起先王與君王後吾田氏之社稷,亡在了你手上啊,嗚呼”
田朗仰天大叫,他是田氏子孫,如今眼見田氏亡國,自是悲從心中起。
“田氏既亡,吾田朗自當隨社稷而去”
說著,他竟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脖頸中。
刹那間,殷紅的血飆射出來。
田朗的身體倒在地上,抽搐著,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周圍眾人驚呼出聲,眾齊國公卿見到這慘烈的一幕,大多哭了出來。
田假臉容抽搐,眼角含淚。
安車上,齊王建悄悄撈起車簾,從縫隙中看著這一幕,小聲抽泣起來。
太史文沒有殉死的意誌,隻是抱著好友屍身痛哭不已。
趙佗輕輕歎道“國之將亡,自有忠烈殉國啊。”
“沒想到此人誌大才疏,滿嘴胡言,竟也是個忠義之士。”
麗食其看著即墨大夫的屍身,也感歎了一聲,但緊接著又冷笑道“田氏亡國,這些人如此悲痛。不知一百多年前,他田氏先祖,篡奪他人之國的時候,是否也有這般場景呢”
趙佗默然,抬起頭,略過這些齊人的頭頂,望向後方那巍峨的臨淄城。
那裡,正有煙火燃起。
臨淄城中。
田儋麵色木然,邁步從一個個驚慌的齊宮侍者身邊走過。
齊王建害怕田儋攪亂他投降的大事,就將其誘入宮中進行幽禁。但又憐惜田儋忠義之心,並未殺戮。
而今日齊王建出城投降,齊國即將覆滅,那些守卒自然也不再管他,甚至負責守衛的齊將欽佩田儋的為人,將他主動放了出來。
“大王降了,齊國沒了。”
田儋低語著。
他沒有像田朗、太史文一般出城去尋齊王建,也沒有去找他的兄弟田榮,更沒有再意圖組織城中的齊人進行反抗。
“那不過是徒傷齊人性命,此君子所不為也。”
田儋想到大司馬的話語,眼中哀傷之色更濃。
齊王都已經降了,他田儋再召人反抗又有什麼意義
“隻可惜,從此天下之間,再無田氏之國。”
田儋喃喃著,走到一處莊嚴肅穆的建築前,止步抬頭。
田氏宗廟。
這裡便是祭祀和供奉著他田氏曆代先王的宗廟。
“我田儋既是媯姓田氏的子孫,不能與秦人死戰到底,但也不能偷生怯懦,否則如何對得起我田氏曆代先王,如何對得起大司馬啊”
“齊國既亡,宗廟不存,吾田儋也不能讓此處受秦人玷汙。”
田儋麵色很鎮定,他尋來火把,再度看著眼前的建築。
這是他媯姓田氏無比輝煌的過去。
田儋親手點燃田氏宗廟。
火焰開始燃燒,熾烈的煙霧升騰而起。
田儋沒有猶豫,大步走入火中。
火焰吞沒他的身體。
隻留田儋那悲哀的聲音在此處回蕩。
那是他田氏先祖,陳公子完,娶妻懿氏之女時的卜辭。
亦是他媯姓田氏的天命。
鳳皇於飛,和鳴鏘鏘。
有媯之後,將育於薑。
五世其昌,並於正卿。
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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