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然盯著手裡的紅色請柬，那請柬層層疊疊，封麵上立了一對紅色的剪紙小人，一個頭戴鳳冠霞帔，一個手裡捧著繡球單膝下跪。
打開請柬，紙片小人就會一左一右分開，合上請柬，兩個小人便合二為一。他的手指劃過剪紙小人手裡的繡球，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不知道，在想貓會不會背叛主人。”
“背叛”二字一出口，顏栩心中便有了模糊的猜測。
他原本打算給顧筠然送了請柬便走的，這會子不得不重新坐下來，十指交叉著來回纏繞，心裡忖度著從哪一句開口比較合適。
“阿然啊，你是不是想和嘉儀分手啊？”
顧筠然緊抿雙唇沉默不語，右手在紙片小人上來回摩挲，心不在焉的後果就是紙片小人發威，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一個人的交流顯然解決不了問題，顧筠然不肯開口，顏栩隻好順著他的方向嘗試去理解：“確實，嘉儀現在可能有點不太對勁，你有這想法，我也能理解。”
他等了半天，也沒見顧筠然有開口的意思，尬聊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顏栩摸著後腦勺發呆，心裡有些懊悔今夜挑了這麼個時間來送請柬，好像他是來刻意炫耀自己的幸福似的。
顯然他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想和她分手。”
顏栩已經打算放棄了，顧筠然卻突如其來的來了這麼一句，他隻好重新坐了下來。
於情感這一塊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大師，給人做谘詢出主意也不是他的強項，他隻是不希望顧筠然再一次在感情裡跌倒。
“那……你想怎麼做？”
“我想要她回來。”
顧筠然小聲說道，他的言語裡藏著小心翼翼，像行色匆匆的旅人，既怕在沿途留下痕跡，又生怕在這世界沒有半點痕跡。
顏栩怔怔望著他，眼神帶著一點困惑，又有一點無奈，隻是解鈴還須係鈴人，他並不是那個係鈴的人，盲人摸象的感覺有些頭大，顏栩摸著耳垂，揣度他話裡的意思：“阿然，你是想要原本的嘉儀回來麼？”
他原本以為自己猜對了，不想顧筠然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一番搜腸刮肚之後，竟又回了一句“不知道”。
顏栩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時候要是小冉在就好了，他這麼想著，雙手扶上額頭，長長歎了口氣。
“那怎麼辦？要我取消你們的伴郎伴娘嗎？還是隻取消你的，或者隻取消她的？”
顏栩遲疑的望著顧筠然，看起來比他還困惑。他想他有必要提前規劃一下，他的伴郎泡湯了可以自己找，小冉的伴娘跑了，他要怎麼交待。
“我不知道……”
顧筠然今夜惜字如金，又或許心事太重，一時半會反而說不出來：“阿然，我現在沒法回答你。”
“明白。”
顏栩點了點頭，雖然他什麼也不明白，好好的兩個人，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顧筠然什麼也不肯說，他愛莫能助，但這二人一路走來，他一一看在眼裡，讓他就這樣放任二人無疾而終，確實有些不忍。
“阿然，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不如放一放，先把自己的想法理清楚，再去考慮以後，有些事急不來。”
顧筠然將紙片小人合上，鄭重的放到桌上，隨後雙手抵著額頭，中指並無名指用力按著眉骨的部位，感受那種酸脹的感覺在指縫間遊走。他抬起頭來，目光不閃不避，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直直向顏栩看去：“阿栩，如果蘇冉姐變成另外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顏栩沒有馬上回答他，他的視線落在顧筠然客廳靠牆那一麵放滿獎杯的櫥櫃，最初的幾年裡，櫃子裡空空蕩蕩，隻放了一些顧筠然喜歡的手辦，後來他得的獎杯越來越多，便將手辦收起來，用來放置獎杯，密密麻麻的獎杯正中，一隻水晶色的最佳女主角獎杯格外矚目。
“這個啊，確實是很困擾呢……”
他轉過頭來，視線落在顧筠然身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淡定：“那麼阿然，你喜歡的是誰，你知道嗎？”
顧筠然深深看了他一眼，顯然對他這樣的問題感到意外，但他還是如實回答了：“這個自然知道。”
顏栩點了點頭，臉上還掛著溫柔的笑容：“那就行了。”
他起身，將手機揣進兜裡，慢吞吞向客廳走去，聲音隨著步伐慢慢飄遠：“我是不敢想象小冉變成另外一個人會是什麼樣，無論是我還是阿燦，都沒法生活在沒有小冉的日子裡，但我覺得，一個人如果發生了改變，一定在她身上發生了重大的事情，這種時候，比起考慮你怎麼辦，更應該優先考慮她怎麼辦，那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而且啊……”
顏栩站在玄關口，穿上鞋子，回頭看向客廳的方向：“阿然啊，你們能夠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了，鬼門關上走一遭，會明白什麼對自己更重要，關於這個，我覺得你比我想的更明白一點。”
“滴哩”一聲，門應聲落鎖，顧筠然坐在寬大的沙發裡，腦海中回蕩著顏栩方才說過的話。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人有時候幸福過了頭，很容易忘記之前是怎麼曆經艱辛走到這裡的，他知道自己的心裡出了點問題。
也許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完全心無芥蒂，畢竟他麵對的不僅僅是換了一副身體的人，甚至有時候他麵對的實實在在就是另外一個人。
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薛佳身邊的，那是他跨越數十年歲月裡依然想要堅定選擇的人。
無論怎樣，他都不可以放她一個人去麵對那樣的處境。
一聲沉重的歎息自客廳響起，顧筠然起身走到窗前，抬眸向外看去。
窗外夜深似海，霓虹永不停歇，偶有汽車駛過，在下個路口與另一輛車交彙，分道揚鑣之後，很快彙入車流，再向上看，頭頂黑漆漆一片，月亮低垂著，小小的月牙幾乎看不見，幾顆星星在頭頂若隱若現，城市的上空，連星星也黯淡無光。
顧筠然拿起沙發上的大衣，起身向玄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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