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逐波江水遙!
潁王去中和殿,文宗正和鄭注、李訓談話。潁王不多坐,交給文宗一封信,他回去了。鄭注和李訓走後,文宗打開信,信中以文宗口氣給潁王和李家三小姐賜婚,詔李德裕回京。
潁王是沉不住氣,親自執筆,文宗加蓋印章。馬元亮派人把信送走。
李念還要去找,王夫人擋住,事已至此,生米已經做成熟飯,找回來能改變什麼?王夫人再次囑咐李念,告訴兩個丫鬟隻說小姐生病,身染惡疾,外人不能探視。
王夫人命李念寫封加急信給李德裕,等著老爺意見。李念不死心,沒事到大街上轉,連著找了幾天,不見他兩蹤影。
倒是碰上穎王幾次,潁王高興,等著李德裕回長安,定下親事。穎王數次打聽三小姐近況,“二公子,三小姐呢?怎麼最近沒見她?”
李念支支吾吾,“還好還行,大姑娘了不宜拋頭露麵,最近很少出門。”潁王想,也對,待嫁的女孩,自然是矜持地待字閨閣。
“薛公子,怎麼沒見他?”潁王隨口問道,李念心裡有鬼,隨口胡謅道“薛公子遇到家鄉的故人,隨他一塊走了。”
算他有點自知之明,早早地撤退。潁王離開,“哪天帶上三小姐,本王帶你們去新鮮地方,也不能總是悶在家裡。”李念諾諾連聲。
他兩有心躲起來,諾大個長安城真沒地兒找去。李念不再沒頭蒼蠅似的瞎轉,再碰上潁王他不好回答。
李德裕時任袁州長史,收到王夫人家書。痛心疾首連呼家門不幸,家門不幸。他最看好的女兒,給他當頭棒喝。
女兒今年十四,他本打算回家休假,把女兒親事定了。一家有女百家求,高門望族,風流才俊給女兒選個好人家。
女兒不知好歹不說,做出如此辱沒家門醜事。李德裕下筆千言,宣布和寶釧斷絕父女關係。並且給家人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能偷偷接濟與她。一旦知曉,一並和家裡斷絕關係。
前腳家書到,後腳文宗諭旨到。潁王要迎娶寶釧做王妃。李德裕氣的,大罵這個辱沒門風的丫頭,放著一步登天的王妃不去做,非得要跟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私奔,名不正言不順,有她後悔哭得那天。
李德裕追加一封信,如此這般這般指示一番。王夫人依計而行。初冬的一天,一輛馬車拉著一口薄棺材,李念帶著兩個丫鬟,還有幾位仆役,從春明門向京城東邊滬水上的白鹿原方向去。
薄棺下葬,葬在柳氏墳墓旁,墓碑上刻有愛女李寶釧字樣。李念站在墓碑前,沒有痛隻有恨。恨薛尚的不義,恨寶釧薄情。拋下血脈親人,和一位幾麵之緣的男子私奔。置家族於何地?
李家三小姐得了惡疾,小小年齡香消玉殞,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閨中名媛,怎奈天妒紅顏。文人雅士惋惜之餘寫詩紀念。
文宗升任王守澄為左右神策觀軍容使,任命仇士良為左神策中尉。王守澄明知道這是文宗在削他的軍權,“謝主隆恩。”李訓和鄭注趕著去府中道喜。
王守澄跋扈慣了,明升暗降,許多人站在高處看熱鬨。仇士良和他不對付,他失勢,許多人給仇士良捧場去。王守澄看到李訓和鄭注還是忠心耿耿,暗自欣慰,不枉提攜兩人一場。
文宗心裡高興,他這事辦的漂亮。他看到王守澄一臉失落,非常解氣,家奴妄想爬到主人頭上,他打錯算盤。文宗受夠家奴的掣肘。
他宣穎王來見,穎王戚戚焉,一向放蕩不羈的穎王麵色凝重。文宗問;“李德裕快到了吧?”潁王傷心道“李家小姐走了。”走了?文宗吃驚道“走了?莫不是···”“身染惡疾,走得突然。白發人送黑發人,李府喪事從簡。”文宗也覺可惜。
“五弟,天涯何處無芳草。為兄忙完這陣,在為你物色人選。”文宗安慰他。“皇兄,臣弟一時不想提議此事。”
潁王神情落寞,鬱鬱寡歡,“五弟,你和李家小姐有緣無分,斯人已逝,五弟還要節哀。”文宗不曾想,五弟還挺常情。
世間再尋不到她的溫言軟語,巧笑倩兮。那個靈動嬌俏絕代芳華的女子,此情可待成追憶。還沒開始已然結束,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穎王落落寡歡,文宗勸慰他幾句,勸他到驪山打獵排遣愁緒,也被他婉言謝絕。
寶釧把錦緞華服拿去當了,換成麻布葛衣,飛天髻隻是鮮花為飾。她在家紡紗織布,薛尚打獵、砍柴、下河捕魚。
薛尚喜歡擁著寶釧站在井邊,看清冽的井水兩人倒影,古井無波,兩人相擁而立。寶釧靠在他的懷裡,他的懷抱溫暖堅實。
薛尚緊緊擁抱她“娘子,我好幸福。”
有一天薛尚進城賣薪回來,幾次欲言又止,寶釧也不問。薛尚握著寶釧的手,十指纖纖柔弱無骨的素手,彈琴描花,淡掃蛾眉的手。現在燒火做飯,紡紗織布,給獵物開膛破肚,“娘子,是我拖累你。”“相公,我很開心,這樣的生活對我而言就是好的。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寶釧親昵的環住薛尚的脖子,在他耳邊呢喃“所以相公今生今世,我的人我的心隻屬於你。”薛尚抱她於膝上,“娘子,今天我進城聽人家說,李家三小姐沒了。”
寶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族和她徹底劃清界限。寶釧垂首不語,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是她背棄家族在先。
她任性地做出決定之前,沒有從家族角度考慮問題。所以家族的大門徹底對她關上,她沒有臉麵去抱怨。
寶釧的淚水簌簌而下,生她養她的家,也許今生她都不能在踏進一步。她現在所擁有的,家族所要承受的輿論壓力,都是她一念所致。
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妹妹,否則妹妹的婚姻因為她的選擇,都會受到影響。
薛尚緊緊地擁抱她,籍此給她力量。
“不管怎麼說咱們擁有彼此。”是呀這樣的結局她必須接受,她當時離家出走,就應該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她把臉埋在薛尚懷中,一會功夫薛尚感覺胸口熱乎乎的,寶釧哭得梨花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