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又背過身去。杜政抓住往屋裡送菜的店小二,他出手有些急迫,店小二手裡的盤子險些掉在地上。
“小哥,那位男子,就是那個穿白色袍衫的人,他是誰?”
熱湯傾倒出來,店小二的手燙紅了。這些官老爺好不知曉事情道理,店小二心裡埋怨。
“老爺,待小人將菜盤放到屋裡。”他進屋放下盤子,伸長脖子朝樓下看一眼,跑開了。
回過頭衝杜政說“老爺,我去拿來抹布清理一下地麵。”
杜政心裡著急,視線緊隨著江心身影移動。江心似乎有所感覺,抬頭朝樓上看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
江心呆愣在原地,嘴唇翕動吐出兩個字父親。江心將詩作塞到溫庭筠手裡,“溫兄,幫個忙,我出去一下。”
溫庭筠未做他想,以為他要出去方便,隨口說;“你去吧。”
玄機在一邊站著,剛才伯伯問小二哥的話,她聽在耳朵裡。“伯伯,你是問他嗎?”
杜政抬腳欲要下樓追趕,聽玄機說,回身問;“丫頭,你認識他?”
玄機笑著跑過來,“伯伯,我帶你去找江公子。他是竹林館管事。”
江心已經快步離開大廳。杜政站在樓梯口,他看到的那個人,明明頂著他兒子一張臉,怎麼姓江?難道是他認錯了。
“丫頭,他不姓杜嗎?”杜政再一次確認說。
玄機攀住樓梯欄杆,一隻腳當軸心,身子扭來扭去。眼睛看向樓下,師父在和彆人爭論什麼。
“伯伯,江公子叫江心,是這裡的管事。”
也許是巧合,兩人恰巧長得像而已。自從幾年前,在曲江池西邊杏花園林,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將兒子痛打一頓。
那次他出手有些狠厲,用馬鞭子抽打兒子幾百下。隨後丟下重傷的兒子,和隨從離開。從那之後,他的兒子生死未卜。
可是剛剛那人看到他時的反應和神態,明明就是他的兒子。幾年未見,生死未卜,他們杜家曾經的千裡駒啊!曾經被他寄予厚望的千裡駒。
江遙在攬月閣,對月吹奏笛子。看到江心從大廳出來,垂著頭,抬手擦眼睛。
他放下笛子。江心徑直上攬月閣。攬月閣案幾上,一壺清茶,江遙對月獨坐。
燈影裡,江心淚花閃爍,坐到江遙對麵。江遙斟一杯茶水,放他手邊。
明月高懸,見證人間多少悲歡離合。“賢弟,我剛才見到父親。”
江心自從改名換姓那天,他和家裡的聯係就斷了。父親幾百馬鞭子抽打下去,剝皮剔骨,不僅僅是差點讓他命喪黃泉,而且硬生生打斷了父子情。
他辜負父親在先,父親痛下殺手在後。他被薄情女子背叛拋棄,流落市井,倚靠在凶肆幫忙,唱挽歌維持生計。
他沒能光宗耀祖,自毀前程,父親失望透頂,所以痛下殺手。
他九死一生活過來,淪為乞丐,是江遙救他一命,讓他重獲新生,讓他活得堂堂正正。
可是他現在的角色,仍然是令父親失望的。混跡煙花柳巷中謀生,是被士大夫所不齒的。
江心仰頭望月,淚水簌簌滑落。再見父親,歲月在父親臉上鐫刻的痕跡,還是令他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