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陳洛一手白子落入棋盤,瞬間一道殺機從棋盤上升起,刹那間,那池塘中的蛙鳴戛然而止,就連落下的連綿細雨也似乎停頓了半分。
直到此時,陳洛麵前的空間一陣蕩漾,之前陳洛在觀竹廣場見到的神秘大儒出現在陳洛的麵前。。
他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盯著陳洛麵前的棋盤,默契地執起黑子,在棋盤上落下,似乎他一直都在和陳洛對弈那般自然。
陳洛似乎對於這神秘大儒的突然出現沒有任何意外,而是迅速又落下一顆白子。
雙方快速落子十幾手後,那神秘大儒將手中的黑子落在了一個位置,終於開口說話。
“你輸了!”
棋盤上,黑子形成的大龍仿佛騰空而起,要將陳洛的白子儘數吞噬。
但是下一刻,這黑龍卻猛然朝著陳洛的眉心撕咬而去,隻是就在黑龍要觸碰到陳洛的瞬間,突然煙消雲散。
陳洛淡淡一笑:“輸的是棋,可不是我!”
那神秘大儒麵色從歡笑變成肅然,目光炯炯地望著陳洛。
陳洛這句話聽上去像是耍無賴的話,但是卻紮紮實實破了他的術法。
這片小院天地,外人是決計看不見,也進不來的。
因為這裡,是他的家國天下。
他的術法有兩重,當先一重,便是孤獨一人,安坐草棚,若是沒有耐心,心境稍亂,就會受到“天理”的影響,變成這天地間的一部分。
真以為池塘中發出蛙鳴的就是青蛙嗎?
而第二重,就是這棋局。
無論輸贏,隻要牽引對方心境一亂,同樣會化作這天地的一部分。
但是對麵這四品夫子一句耍無賴的話,居然讓他的心境無暇,自己也無從下手。
“儒心堅定!”神秘大儒最終點了點頭,“王雲,王伯安。儒林中沒有聽說過你這號人物啊……”
“名號是什麼?”陳洛隨意說道,“枷鎖罷了。”
“我何必給自己套上?”
神秘大儒聞言,點了點頭:“閣下的見解,頗有幾分近來興盛的禪佛意味。”
“在觀竹廣場上,散去在下道理的力量,莫非是這股力量?”
陳洛微微一笑,沒有正麵回答對方,而是環視著周圍。
此時蛙鳴聲再起,雨滴落下,茶壺冒著熱氣,但看的久了,就會發現——
這蛙鳴聲,第一個呼吸響起三聲,第二個呼吸則是六聲,第三個呼吸又會變成兩聲,循環往複。
雨滴也是這般,每隔是三個呼吸,雨滴都落在同一個位置,沒有一絲偏移,那草棚滴下的雨水的速度、落在地麵上濺起的水花數量,以及濺起的角度,一模一樣。
還有那茶壺之下的火焰,以十個呼吸為一個循環,溫度的高低周而複始。
一切就好像都是寫好的程序,精準而又精確。
你說他沒變,他每一刻都在變;但你說他變了,好像一切都是在重複。
“這就是你的道理?”陳洛輕輕說道。
“不,這是天的道理。”神秘大儒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那火爐,又指了指小院外的一名大儒,說道:“這是他的道!”
隨後,他伸出手,接下了一滴雨水,又指了指另外一名大儒,說道:“這是他的道。”
隨後,他甩開手上的雨水,這雨水瘋了一樣重新投入天幕中,迅速按照原本的軌跡落在原本的位置,濺起同樣角度的同樣水花。
“我們都有我們的道理,但是,這天啊,早就有他自己的理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我們的道,化作這理的力量,讓這一切都能夠周而複始的進行下去。”
“到那個時候,再強大的外來者,都要融入這片天地,化作天理的一部分。”
“這不好嗎?”
陳洛看著麵前的方家大儒,片刻後,說道:“你是誰?”
方家大儒挑了挑眉,正準備敷衍過去的時候,陳洛又開口道:“我是誰?”
隨後,他指著外麵站著的兩名大儒,說道:“他是誰?他又是誰?”
方家大儒眉頭微微皺起,沉默不語。
“水滴入海,永不枯竭;可是這水滴,還是曾經的水滴嗎?”
“芸芸眾生,億兆生靈,可這天地間,隻有一個我!”
“獨一無二的我!”
“而這天地,不正是因為無數個獨一無二,才顯出了蓬勃的生機嗎?”
“這蛙鳴,就要起伏不一,遠近不同,才能感受到悅耳,聽著才不亂了自然。”
“這雨滴,就要時而蒙蒙,時而漂泊,來無定時,去無定數,才能濕潤了天地。”
“沒有天的胸懷,就不要去妄圖學天的道理。”
聽著陳洛侃侃而談,那方家大儒皺了皺眉,問道:“天的胸懷?閣下好大的口氣。這普天之下,誰能說一句當的如此?”
“自然還是有的。”陳洛麵色不變,眼中浮現一絲敬仰,“當今武道道主、大玄法相,陳洛陳東流也!”
“他要人人如龍,以煙火人間做紅塵修行,如何就沒有天的胸懷!”
“陳洛……”那方家大儒也沒有急著反駁,隻是思索片刻,說道,“他的武道,來源於紅塵,可紅塵複雜,人心多詭。”
“即便一品路上,武者定心猿,栓意馬,但是這條道注定和紅塵斷不開,久入紅塵,這心猿也有逃脫之時,意馬終有脫韁之日!”
“注定是一條死路。”
這一下輪到陳洛有些意外了。
司馬烈之前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其實也是這個道理,他開化凡境藏刀鑄鞘也是為了打上這個補丁,沒想到自己遇到的這個野生方家大儒,居然也能看到武道的這一層危機。
對方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見陳洛被自己說的沉默起來,那方家大儒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什麼自我,皆為人欲!”
“人欲多詐,毫無定性。”
“人欲不過百年,唯有天理永存!”
“存天理,滅人欲;聖人之道也!”
“王雲,老夫見你悟性不凡,儒心堅定,有心收你為徒,你可願隨我共修這天理之道?”
陳洛搖了搖頭:“我有道!”
那方家大儒冷笑道:“可能比的了老夫的道?”
“莫要以為破了老夫的神通,這條道就是不堪一擊。”
“老夫隻不過是有心測試你,故而手下留情!”
“外麵站著的兩名大儒,也曾是鴻儒之輩,依然被老夫之道所壓服。機緣在前,你何故拒絕!”
王雲望著那方家大儒,片刻後,笑了笑:“你在害怕我?”
方家大儒聞言,歎了一口氣。
“冥頑不靈!”
“也罷!”
說完,方家大儒一直陳洛,隨即身影消失,下一刻,那擋雨的雨棚猛然消失,淅淅瀝瀝的雨水直接落在了陳洛的身上,耳邊的蛙鳴也越發大聲起來,震動著陳洛的神魂。
“王雲,讓老夫看看,你有什麼道?”
雨水打濕了陳洛的衣衫,兩道鮮血從陳洛的耳中留下,陳洛的身影似乎開始慢慢虛無起來。
“唉……”陳洛悠悠歎氣。
陳洛伸出一隻手,手掌中緩緩生出了一枝花。
“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我心同歸於寂。”
“來看此花時,則此花的顏色一時明白起來。”
陳洛緩緩閉上雙眼,刹那間一道意蘊從陳洛的身體中散發出來。這意蘊猛然擴散,直接將那方家大儒的小院給包裹起來。
在這意蘊之中,天空的雨滴緩緩消散,池塘裡的蛙鳴也漸漸中止。
“此時我心中有光,這天地便當有光!”陳洛又說了一句,隨即睜開雙眼,立刻這小院上空,居然出現了一輪太陽,陽光普照。
而在這陽光照射之下,小院、木屋、火爐、池塘……全都緩緩消散,陳洛眼前一花,他此時正盤膝坐在山林之間,看這天色,距離自己離開居所並沒有過多長時間。
此時,一道青色光柱從他的身上從天而起,直射雲端。
這一刻,王雲,邁出四品夫子境,晉級三品大儒!
他格的,是己心!
在他對麵,那方家大儒一臉驚訝地看著陳洛。
“你……你這是什麼道理?”
“陸象山先生所提出的道理……”陳洛淡淡一笑,“我王某不才,願稱為‘心即理’!”
“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你的天理,我不認!”
方家大儒聽著陳洛的說法,死死地盯著陳洛。
“歪理!你這是歪理!”
但是隨後,方家大儒看了看遠方的天空,說道:“此道理,破綻頗多,未來我們還會再見。”
說完,這方家大儒轉身欲走,陳洛開口問道:“閣下可留姓名?”
那方家大儒看了一眼陳洛,最後淡淡說道:“眾人稱我方師!”
隨後便消失了蹤影。
“方師?”陳洛眉頭皺起,這稱呼有些耳熟啊!
隻是沒等陳洛多想,一道青虹飛來,磅礴的浩然正氣擴散,陳洛隻聽到一句舌綻春雷響起——
“在下文昌閣副閣主冷寒冰,不知哪位學友在此浩氣衝宵,成道大儒,特來拜會!”
……
就在那自稱“方師”之人離去之時,西域,一處小小寺廟中,身披袈裟的方之古眯了眯眼睛,看向大玄的方向。
“王伯安?”
另一邊,在大玄一處道院之中,正微笑看著一群道徒練劍的紫袍道君也是麵色微變,望向南方。
“王雲?”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