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聲音顛來倒去地重複著。
齊斯試探著問“你需要我們怎麼救你?”
聲音停了兩秒,似乎是在思考,再度響起時換了台詞“你們下來……帶我離開……”
尚清北小幅度地後退了一步,摸著下巴道“我們三個人,剛好一個人下去,一個人負責牽拉繩索,一個人望風。”
他說完後,又沒什麼底氣地補充了一句“這井口這麼窄,應該也隻夠進一個人。”
齊斯低著頭,不動聲色地問“誰下去?”
尚清北沉吟片刻,道“事先說明,我不會下去的。哪怕伱逼迫我下去,我找到線索也不會告訴你們。”
杜小宇一聽這話,伸長了脖子就要罵幾句,齊斯卻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示意他安靜,讓尚清北繼續說下去。
尚清北扶了扶眼鏡,盯著齊斯的目光冷靜而銳利“事到如今,我就把話說明白吧。我懷疑你是屠殺流玩家,並且認為你有辦法讓杜小宇對你唯命是從。留你們兩個在地麵上,我不放心且不相信你們能保證我的安全。”
杜小宇搶白道“你說誰是屠殺流玩家呢?你有證據嗎?”
尚清北搖頭“沒有證據,但我不敢賭。”
“有理有據。”齊斯煞有介事地讚許了一句,問,“那你覺得應該讓誰下去?”
“杜小宇不行,他的實力太弱,不一定能找到有效的線索。”尚清北擺出客觀的態度,分析道,“而齊文你是通關九個副本的老玩家,實力充足。雖然我一直對你有所懷疑,但有杜小宇在,你不必擔心沒人拉你上來。”
齊斯饒有興趣地反問“你憑什麼認為,我冒風險獲得的線索就一定會公開啊?”
尚清北一愣,反應過來後,捏著眼鏡架道“你不公開也沒事,總之我不會下井。比起線索,我覺得還是命更重要些。”
他說完,便抿了唇不發一言,傳達不打算改變立場的態度。
這是一出典型的智豬博弈模型。尚清北在博弈中居於弱勢,行動的風險較高;相應的,齊斯居於強勢地位,行動風險較低。
在需要達成同一個目標的情況下,弱者選擇消極應對的收益高於行動,而強者唯有迫於形勢親力親為。
齊斯深知這一點,在唇角勾出一抹淡如雲煙的微笑。
他忽然有些明白“傀儡師”為什麼那麼喜歡搶“領導者”這個明顯有坑的身份了。
反常識而行之,為所有決策賦予概率性,更有甚者,直接誘導群體對自己施壓……
烏合之眾是最容易被煽動的,總會無知無覺地被引誘著做出反智的決策,還自以為這是屬於自己的民主。
而一旦所有選擇都被披上偶然和民主的麵紗,便很少有人會往處心積慮的布局方麵懷疑。
就像現在,沒有人會認為齊斯本就想下井看一看,隻會覺得這一切是出於尚清北的逼迫。
哪怕他以此為核心布下彌天大謊,又有誰會認為這是預先設計好的騙局呢?
齊斯不聲不響地走到水井旁的木架,拎起繩圈掂量了兩下。
整座鎮子濕冷多霧,麻繩被浸得濕漉漉的,拿在手中有點重,不過看上去還結實。
齊斯直接將繩圈套在自己的腰上,係緊。
尚清北本以為要多費些口舌,沒想到齊斯這麼快就妥協了。
看著青年像是早有準備般麻利的動作,他張了張嘴,無聲地吐出一個字“啊?”
齊斯已經坐到了井沿上,回頭看著杜小宇道“我先下去看看情況。五分鐘後,不管發生什麼,都務必把我拉上來。”
杜小宇忙不迭地點頭,站到纏著繩索的木架子邊,認真嚴肅地擺弄起了滑輪的機關。
他先前之所以唯齊斯馬首是瞻,並不是因為什麼粉絲情結,不過是像以往在任何一個副本中那樣挑一根最粗的大腿抱著。
結果沒想到這根大腿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牢靠,三言兩語就被鼓動著下井了。
眼下,他已經和尚清北鬨得不愉快了,能做的隻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祈禱齊斯能全須全尾地上來。
齊斯對杜小宇的心理洞若觀火,回憶了好幾遍上個副本中被做成傀儡後的憋屈感,才終於捏出一個悲戚的表情。
在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之前,他迅速背過身去,雙手握住麻繩,縱身躍入井中。
杜小宇連忙把住木架的滑輪,一圈圈緩慢地下放井繩。
枯井深不見底,兩旁的石壁更是濕滑得無法著力,齊斯隻能任由自己像一塊掛在魚鉤上的餌一樣,被繩索吊著下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隨著懷表有節律的滴答聲,頭頂的光圈越來越遠。
感受著周圍溫度的下降,料想離井口足夠遠了,齊斯終於放棄壓抑唇角,咧開一個巨大的笑容。
然後他適時想起井下堆滿了屍體,恐怕充斥著肮臟的腐肉和難聞的腐臭氣息,一下子又笑不出來了。
在這麼一種矛盾的心情中,齊斯的雙腳踩到鬆軟的泥土上,儼然是在不知不覺間到了井底。
沒有想象中的腐臭味,他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化妝鏡,打開led燈的開關。
慘白的燈光下,齊斯看到滿地橫陳著淩亂的白骨,人類屍體腐爛後殘留的骷髏錯落有致地堆疊著,好像標本展覽館精心打磨而成的藝術。
而在匍匐著的白骨環簇的中央,一個穿白襯衫黑長褲的青年盤膝端坐著。
青年低垂著頭,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著病態的蒼白,在寂靜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呼吸聲傳出,恪守屬於一具屍體的安靜。
齊斯氣定神閒地走過去,挑起青年的下巴,不出所料看到了自己的臉。
一張已經死去的、沉靜的、沒有表情的臉。
他不客氣地拍了拍自己屍體的肩膀,湊到後者的耳邊說“醒醒,作為鬼怪,你是不是該起來乾活了?”
……
昨夜的夢境中,頂著李瑤的臉的鬼怪幽幽發問“你說,我是死人,還是活人啊?”
當時的齊斯注視著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反問“死人又如何?活人又如何?你若是鬼怪,便殺死所有玩家;你若是玩家,便從鬼怪手中求生。鬼和人除了立場,又有什麼區彆呢?”
女鬼掐住了齊斯的脖頸,冷冷道“我會殺了你……我殺了你……”
齊斯呼吸困難,卻依舊在笑“我並不反感死亡。如果我死了,我很樂意作為鬼怪橫行世間,殺死那些人類。”
他停頓片刻,眉眼彎彎“當然,我這人啊有點記仇,你覺得同為鬼怪的我實力比之你如何呢?”
……
此時此刻,齊斯用並不溫柔的手法讓自己詐屍了。
屍體微微睜開雙目,正對著來人的瞳孔漆黑無光,好像能將靈魂吞噬。
罹患“靈魂失重”病症這麼些年,齊斯早就習慣了和自己麵對麵。
他欣賞了幾秒自己的屍體,笑著打了個招呼,才將目光投向散落在地麵上的一張黃色經紙上。
他彎腰將黃紙撈了起來,快速掃了一遍上麵的文字,輕嘖一聲“寄信的效率挺高的嘛。”
從在喜神廟看到燒紙的老頭時,齊斯就意識到這個副本可能存在一個有趣的玩法。
在發現手機線索是假的之後,他對這個猜測又篤定了幾分既然某些高位存在可以製造假線索,那麼玩家憑什麼不能試試呢?
不過世界上從來沒有天衣無縫的布局,在下井之前,齊斯並不確定自己的猜想百分之百為真。
他在賭,賭贏了大賺,賭輸了也不虧。
而現在,他賭贏了,最後一絲變數亦被彌合,屬於他的環節結束了,完美!
齊斯將黃紙塞進屍體的口袋,又將身上的繩圈解下來,套到屍體身上;然後將銀色手環、命運懷表、玫瑰心臟等一係列道具依次安放到屍體的相應部位。
做完一切,他有些苦惱地看了眼道具欄中的錄音機、海神權杖等不太好拿出來的道具,抬眼看著已經恢複了神智的屍體笑
“時間還早,有興趣簽個契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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