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任命的洪陽是中年人，他才是正經擁有互聯網公司管理經驗的人，在運作管理工作上明顯比黎凱高出了不止一個層次。
黎凱又是個容易露怯的人——否則哪個公司老大能接受老二來自己辦公室坐主位——所以對內管理對外表態基本都是洪陽出麵，當年大學跟黎凱搭班的初創團隊本身對黎凱坐老大位置也有意見，於是很快倒向洪陽，現在的黎凱說被架空了也沒毛病。
要不是劉立偉幾次表態“公司內部要和諧”，怕是餓了吧早就掀起內鬥了。
“黎總，”洪陽眼睛很大，梳著背頭，身材魁梧，看起來非常有精氣神，“之前跟你說的配送員套裝收費，公司高層一致同意了，你看看，要是沒有問題，我們就先執行。”
“我先問過劉總，說不定還要李總那邊通過才行。”
洪陽立刻瞪了眼，“這小事，哪裡需要到大領導那邊？我們給配送員提供工作套裝已經很久了，損壞替換不也一樣要他們給錢？現在連帶頭盔、衣服、手套、配送箱子等等全合在一塊，還打折算他們六百塊，對個人來說算不得什麼。”
“我知道，等我報上去吧。”
洪陽又皺了眉，“黎凱，你知道咱們旗下的配送員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嗎？”
黎凱喝了口茶，“知道，平均薪資5800塊，發達地區的平均值達到6900塊。”
“勤奮點的，月薪過萬都沒問題，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咱們公司的文員都隻有一個月六千元！”
“洪總，工作強度不是一碼事，保持咱們公司文員的工作強度，恐怕配送員一個月也才三千塊。”
“嗐！”洪陽重重搖頭歎氣，“你啊你，你知道我們的定位嗎？我們可是當前壟斷級的外賣公司，全國的外賣生意幾乎都在我們手上，結果我們手底下的員工還沒配送員的工資高？”
“你拿我們最底層最沒活乾的文員比風吹日曬的配送員？”黎凱也皺了眉，“我們公司基層員工工資平均數一萬七，這還不行？你說的六千塊一個月的文員，不都是準備給關係戶的崗位嗎？這種類型的崗位放彆的公司給三千都算高，這有什麼好討論的？”
“跟你說不通！”
“你就是覺得配送員低人一等。”
“我就覺得了，怎麼著？”洪陽也懶得泡茶了，“進咱們公司什麼條件，基礎運營崗工資也才一萬六，配送員努努力能過萬，他們可是啥人都能當啊！”
“階級意識要不得。”
“嗬。”洪陽笑了，“他們的工作都是我們給的！我還是那個觀點，我們讓利太過了！商家賺得盆滿缽滿，配送員都能掙大錢，他媽的倒是我們自己，拿著就比正常互聯網公司搞百分之二三十的工資？”
“李總的決定，我們嚴格執行即可。”
“又來了，他想做聖人他做去啊，自己享受了資本的好處，卻不願意擴大蛋糕，讓我們也跟著吃……”
“洪陽，你說什麼都行，但要是在這扯李總壞話，我可就得請你出去了。”
洪陽臉色一變，沉默地喝了兩杯茶，才緩和了語氣：
“黎凱，你自己算筆賬。我們現在有六百萬個外賣騎手，六百塊，對於他們來說就是跑幾天的事情。但我們能賺多少？一套利潤是四百八，六百萬全都買是多少錢？28億！這麼一個小小的調整，直接帶來28億的營收！沒有不做的道理。”
“那就等於讓新入配送員先負債，體驗感會非常差。並且還會透露一種我們開始收割的傾向，有悖李總的發展方向。”
“你瘋了！”洪陽都快拍桌了，“你為了你這個位置，真是瘋魔了！”
“洪陽，我不知道你的優越感從哪裡來，你覺得配送員的工作都是我們給的，那我的包括你的工作還都是李總給的，他想要撤你，隨時都能撤！”
“還威脅起我來了……”洪陽笑了，“撤了我，他讓誰來管理這麼大一個公司這麼大一攤業務？靠你嗎？”
“李總自由安排。”
“張口李總閉口李總，除了李總你會不會說話？你能不能好好為我們公司考慮一下？”
“劉總早上找過我，”黎凱說道，“針對近期高端私房菜外賣‘尚菜’的衝擊，我們要做出內部革新與應對預案。”
“哈！”洪陽直接站起身在黎凱房間踱步，“連一點決策權都不給，出現對手知道要我們回應了？！我可不懂，我不會做。”
“那這事兒你就彆跟進了。”黎凱悠悠說了一句。
洪陽眼睛裡都有血絲了，“黎凱！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咱們餓了吧應該是整個未來科技裡讓利最多的項目了吧？也是利益空間最大的！我不能理解，我要調整配送抽成比例，調整商家抽成比例，哪怕隻調整百分之十，你也要往上報，報了還不通過，現在要這六百塊又要往上報，到底什麼意思？”
黎凱乾脆不回複了，隻是喝著茶。
“這些可是你團隊的那群兄弟姐妹也同意的。”
“就算我同意了，我也得往上報。”黎凱說道，“這是為了保護我們自己，否則被李總發現怪罪下來，誰都扛不住。”
“謔！有事讓他找我！”洪陽最終還是拍了桌子，拍的還是黎凱的辦公桌，“有事衝我來！大不了我直接離職，我來擔風險！”
“撈一筆就走，你確實不怕，後邊公司可能麵對的風險，你就不管不顧了。”
“你擔心什麼，”洪陽語氣又溫和起來，“黎凱啊黎凱，李總那邊都忙活宣傳片去了，根本都不管公司，他哪裡會在乎我們這些小操作？我們可是壟斷狀態，壟斷你懂不懂？韭菜就是用來割的，李總當年為了壟斷花了這麼多錢，我們得幫他賺回來啊！”
“你是這麼理解的？”
“那不然呢？”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你的方案留下吧，我待會就去找劉總。”
“……”洪陽沉默良久，把方案拿回手裡。
“怎麼？”黎凱問道。
“我看，你比李顏還理想主義。你們這群坐在領導位置上的人，果然是靠‘聽話’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你們遲早要死得很慘，連李顏現在無心管理都看不出來，滿門心思做狗……”
黎凱終於發了火，“你才他媽是狗呢，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你看不見李總在做什麼，就以為他啥也沒做？你以為李總一次隻能做一件事？之前他在忙研發你不敢說，在忙跟官方談判你不敢說，在整理公司內務你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搞一下宣傳，就開始叫了？”
洪陽卻也不惱，隻是冷冷說道，“我是不是根蔥，你還不配評判。我這就帶著方案親自找李總，我倒是要看看，他該怎麼應對。”
“辭職找溫欣。”
這就是李顏的應對。
他連抬頭看洪陽一眼都沒有，連問他是誰都沒有，甚至沒聽洪陽的“理由”，一句“來做什麼直說”得到“遞交辭呈”的答案後，就讓洪陽找溫欣去了。
“不是，李總，”洪陽甚至沒反應過來，“我是餓了吧的副總經理洪陽，這次過來……”
“你不是辭職嗎？”李顏終於抬頭了，隻一眼就看得洪陽雙腿發虛。
“是……”
“子公司高層人事變動找人事部長溫欣。”李顏又看著電腦屏幕，“我說得夠清楚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