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你已經懷孕有三周了。”
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的這句話，傳入楊拂曉耳朵內的反射弧有點長。
楊拂曉甚至將“懷孕”這兩個字，在腦海裡，一筆一劃的拆開重新寫了一遍，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道“我……懷孕了？”
醫生點了點頭。
“但是，我為什麼……會感覺像是大姨媽來了？”
醫生說“因為……有點先兆流產的跡象，你身體太虛。”
楊拂曉徹底呆住了。
她竟然會懷孕了？
她竟然要當媽媽了？
但是，不是每一次顧青城都有做措施的嗎？
哦，記起來了，三周之前……好像是在醫院裡的那一次，關鍵時刻並沒有找到安全套，然後，就那麼進來了。
事後也忘了吃避孕藥片。
醫生找顧青城出來到辦公室內有事情說，顧青城看著楊拂曉的表情有些呆滯，便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讓她捧在手心裡，先轉身跟著醫生走了出去。
這位醫生，就是之前在楊拂曉因為腿傷住院，進行抽血化驗的那位婦科醫生。
王醫生說“顧先生，我之前告訴過您，要禁床事，要不然的話，也要做十足的防範措施，就是因為，楊小姐她的血檢中，有幾項數據超乎常人，她比常人要多出三倍的受孕幾率，而且，她的身體太虛，現在也不適合要孩子，因為她的身體幾項數據不大正常，胎兒在子宮內成長，會汲取母體的營養。”
顧青城深深的皺了皺眉“那也就是說，這個孩子需要流掉？”
“但是，她的身體現在也不適合做流產手術，不過還好胎兒才三周時間，可以等胎兒再多養三周到一個月的時間。”
顧青城語氣薄涼“也就是說，先養著，就是等到有一天，把孩子拿掉？”
王醫生向上推了推眼鏡，說“也可以這樣理解。”
“這和養在籠子裡待殺的雞有什麼區彆？”
顧青城看著王醫生臉上的表情，忽然向上勾了勾唇角，唇角勾勒出一抹笑來。
這種笑，讓王醫生感覺有點後背發涼。
“庸醫。”
顧青城說出來這兩個字，便直接抬步向辦公室外走去。
後麵的婦科王醫生的臉一下子漲成了青紫色，指著顧青城“你……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我行醫三十年，現在輪到你這麼一個人來罵我是庸醫！你懂什麼！”
王醫生真的是相當氣憤啊，當即就給中間人梁錦墨打了電話。
“小梁啊，這事兒我管不了了，你怎麼能給我推薦個這種病人啊！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根本就不會多管這種閒事兒。”
……
“你說過來啊，那好，趕緊過來，這尊大佛我是請不動了，趕緊來，竟然說我是庸醫！也不去打聽打聽，婦科大夫裡哪一個能比我資曆高。”
………………
顧青城並沒有直接回到病房內，而是在吸煙區，先抽了一支煙。
他靠在牆麵上，指間夾著煙，微微眯著眼睛。
煙氣的味道有些嗆鼻，他抽完一支煙，又從煙盒裡抖出一支來，再一次點燃了。
而此時此刻，楊拂曉在病房的床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眼睛裡是顯而易見的迷茫。
她剛剛與顧青城說了要分手，要彼此理智的分開一段時間，結果老天就給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告訴她，哦，你中彩了。
她單手覆在小腹上，好像此時此刻已經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腹中胎兒的心律，明明知道才三周，隻不過是一個胚芽，就算是照b超，也隻是一個黑點。
門從外麵打開，楊拂曉抬頭，看見顧青城從走廊上走進來。
走近了，楊拂曉聞到他身上有隱隱的煙味。
楊拂曉手中的玻璃杯已經冷掉了，顧青城走到床邊，將她手中的玻璃杯拿掉，然後也坐在床邊，將楊拂曉抱在懷裡。
顧青城身上很冷，楊拂曉瑟縮了一下，等到被子裡的熱氣將兩人的氣息抹勻之後，她轉過去，抱住了顧青城的腰，頭頂蹭著顧青城的下巴，說“我不走了。”
………………
梁錦墨來到醫院，首先就先聽王醫生牢騷了一陣子，明顯是被顧青城一句“庸醫”給氣的不輕。
梁錦墨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到病房，就看見顧青城正在手執湯匙，一口一口喂楊拂曉喝著碗中溫燙的薑汁紅糖水。
楊拂曉的確是身體不大好，臉色很白，嘴唇的顏色也很薄，五官中，唯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亮的驚人。
他曲起手在房門敲了敲，清了一下嗓子“咳咳。”
楊拂曉微微側首，越過顧青城的肩膀，看向站在門口的梁錦墨，然後伸出手指來戳了戳顧青城的肩膀“你朋友來了。”
顧青城的手依舊穩穩地端著碗，連頭也沒回，仍舊舀了一勺紅糖薑湯，給楊拂曉送到唇邊。
楊拂曉挺不好意思的，直接伸手將碗從顧青城手裡奪了過來，也顧不得燙不燙，直接端著碗一下子喝完見了底，擺手讓顧青城出去。
顧青城給楊拂曉蓋上身上的薄被，轉身跟著梁錦墨走了出去。
走廊上，顧青城下意識地就想要拿出煙來抽，卻被梁錦墨直接給奪了。
“這是醫院，大哥。”
“哦，”顧青城漫不經心說，“你不是在港澳那邊留學過麼？那邊你有認識婦產科的名醫麼？”
梁錦墨剛剛也聽王醫生說過了楊拂曉的大致情況，他問“你想要給她保胎？”
顧青城靠著牆，“為什麼不？”
梁錦墨說“剛才王醫生告訴我，就算是能保的下來，生產的時候也有危險，她的體質異於常人，現在最好不要孩子。”
他雖然不是學的婦科，但是王醫生拿著一張化驗單上幾個數據，對照一般的數據波動範圍來說，確實比較危險。
“所以我問你港澳和國外的專家醫生，”顧青城語氣淡淡，“有認識的麼？”
梁錦墨說“有。”
顧青城打了個響指“幫我找來。”
………………
楊拂曉在醫院裡養著，孟曦是第一個打過來電話的。
她告知了醫院的地址和病房號。
“還是上一回的那間病房。”
孟曦那邊停頓了很久，才說“不是吧，你又摔斷了腿了？”
楊拂曉頓了頓，說“沒，這次不是。”
孟曦當天下午下班就趕過來了，給楊拂曉買了一些水果。
“你怎麼又把自己搞進醫院裡了？這三天兩頭的進醫院，等這回你出了院，咱們去一趟山上，好好的求求佛，該轉運了……”
孟曦坐在床邊，看了楊拂曉的臉色，確實是不大好，眼睛倒是很亮，也能看出來，心情不錯。
楊拂曉抓住孟曦的手，向前拉她，比出口型“我懷孕了。”
孟曦第一反應是“你又失聲了？”
楊拂曉“……”
孟曦反應過來楊拂曉剛才口型的那兩個字是什麼，忽然大叫了一聲，倒是讓楊拂曉嚇的一個咯噔。
“什麼？！你懷孕了！”孟曦完全沒有想到，“你竟然懷孕了！”
楊拂曉倒是被孟曦這種驚訝的反應給嚇了一跳。
孟曦說“那沈三少怎麼辦？”
“沈三少怎麼了？”
“不是，”孟曦搖了搖頭，因為說話太快，咬了一下舌頭痛呼出聲，“我是說，那你和沈家的婚約怎麼辦？你準備大著肚子嫁給沈三少麼？”
楊拂曉搖了搖頭“不是啊。”
“那你要留下這個孩子？”
楊拂曉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的。”
她從小就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爸爸，媽媽也在很小的時候就將她拋棄了，所以，她渴望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血緣親人，能夠給他溫暖，給他庇佑，是真正自己的孩子。
所以，就算是未婚先孕，她也不會打掉這個孩子。
孟曦握了握楊拂曉的手，說“顧青城說要娶你了麼？”
楊拂曉沉默。
顧青城如同以往對她好，但是，他並沒有開口說要娶她，沒有許諾未來，甚至從得知她懷孕之後，神情一直都是深沉的，而且，更加少言寡語了。
雖然，對她更好。
就像是顧青城曾經問她的那個問題一樣。
是的，對我很好，比許慕珩更好。
………………
楊拂曉因為之前昏倒是有先兆流產的征兆，比較危險，不能出院，在醫院裡休息了一個星期，迎來了梁錦墨從香港請來的一個專家團隊。
雖然說梁錦墨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醫生，但是在學醫的圈子裡，他認識的人脈很廣。
專家團隊給楊拂曉診斷過後，重新就化驗結果進行了剖析，兩天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隻要是注意身體，好好調養，孩子可以平安出生。”
楊拂曉覺得很高興，一顆心總算是放到了肚子裡。
“但是，必須要嚴格按照時間來進行檢查。”
而王醫生就開始和這個香港來的醫生團隊開始理論，“這是對病人的健康著想，你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麼？醫學上容不了一點誤差！”
梁錦墨也是無法，王醫生這種鬥雞型的老醫生，有點一根筋。
………………
醫院這邊的信息一直都封鎖的很好，顧青城甚至將所有醫生的嘴全都給封住了，不讓他們開口說一句話，以免將這件事情傳到沈洲甚至於沈嘉攸耳中。
然而，沈嘉攸卻還是知道了。
周三的下午，沈嘉攸剛好在公司開會，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瞳孔一縮，走到外麵去接電話。
“不是說過了，不要直接給我打電話麼？有什麼急事，說吧。”
主持會議的許一騫把公司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出去找沈嘉攸，就看見沈嘉攸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站著。
許一騫走過去，“是楊拂曉的事情？”
沈嘉攸點了點頭，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她懷孕了。”
許一騫也有點難以置信，“懷孕了？”
他也覺得這太過於突如其來了一點，原本以為楊拂曉嫁給沈嘉攸，到底還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婚後感情就很容易培養的，況且沈嘉攸對楊拂曉是真的有感情，這一次從美國回來，有一半的精力都放在楊拂曉身上。
許一騫問“那你準備怎麼辦？找人幫忙流掉？”
沈嘉攸默了默。
許一騫說“你不是愛屋及烏到不是你的孩子也能容得下吧？”
沈嘉攸搖了搖頭“那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是她的孩子。”
許一騫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但是嘉攸，你也彆忘了，如果你想要跟她培養感情，她懷著顧青城的孩子才是障礙物。”
………………
楊拂曉最近什麼都不想，就按照醫生給開的單子，安安心心的養胎。
李阿姨經常會送一些煲湯過來，然後陪著楊拂曉說一些在養胎的時候應該注意的。
和上一次住院相比，這一次，顧青城不管多忙，每天晚上都會回來，有時候是躺在床上，抱著她入睡，有時候是在一邊的折疊床上。
折疊床還是盛微微給準備的，隻不過她最近跟著朋友去了九寨溝，已經玩了兩個星期了。
已經到了十一月底，天氣驟然變冷，還好病房裡溫暖如春。
楊拂曉從網上買了一本泰戈爾的詩集，閒來無事就坐在床頭看詩歌，她發現原本看的枯燥無味的詩歌，現在竟然看的如同津津有味，偶爾還用手機放上鋼琴曲當養胎曲。
門從外麵打開，顧青城拎著一個袋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方樹。
這是方樹第一次來看楊拂曉。
也是第一次得知，楊拂曉竟然懷孕了。
看來，顧青城的消息封鎖的的確很好。
顧青城手裡拿著一個很大的牛奶瓶，倒進一個奶鍋中，開了微波爐煮的沸騰，楊拂曉可以聞到病房裡一股濃濃的牛奶香氣。
楊拂曉一看就看出來了，這是新鮮的牛奶。
方樹說“顧總今天下午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到東郊的一家奶牛場去取了一升的牛奶。”
聽了方樹的這話，楊拂曉腦海裡即刻便浮現出顧青城穿著一身的西裝革履，蹲在一隻白色奶牛前正在擠牛奶充當牛奶工的場景。
有點逗比。
顧青城給楊拂曉倒了一杯鮮牛奶端給她，楊拂曉笑著，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謝謝。”
就在楊拂曉正準備喝的時候，顧青城一下子擋在了她的臉上，“小心燙。”
“我知道。”
楊拂曉撥開顧青城的手，吹了吹，喝了兩口。
比起盒裝的牛奶來說，這種牛奶真的更加好喝更加濃香。
她抬起頭來，將空了的牛奶杯遞給顧青城“我還要再喝一杯。”
楊拂曉因為喝的急了，嘴角尚且掛著一點白色的牛奶。
顧青城伸手指了指楊拂曉的唇角，“嘴角還沾著。”
楊拂曉伸出舌尖來舔了舔，“還有麼？”
顧青城伸手拿空的玻璃牛奶杯的同時，一隻手已經抓住了楊拂曉的手納在手心裡，輕輕一拉，就將她拉到了懷中，然後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吻去她唇上的牛奶液體，然後舌尖探入口中。
在後麵站著的方樹有點尷尬，正好手機響了，便轉身到走廊上去接。
顧青城捏了捏楊拂曉的雙頰，“好了，這次沒有了。”
楊拂曉直接將顧青城的手擋開，“表臉。”
顧青城重新掐住楊拂曉的臉，“你說誰表臉？”
楊拂曉說“說你，表臉。”
她想要將顧青城的手給打掉，但是顧青城不僅這邊的手沒有鬆開，另外一隻手也捏上了楊拂曉的另一邊的臉頰，然後好像是揉麵團一樣的揉了兩下。
“太瘦了。”
方樹從走廊上重新走進來，看了一眼楊拂曉，又看向顧青城“沈董說現在讓你去一趟甘露寺。”
顧青城的母親，一直就住在甘露寺之中。
顧青城眼光閃了一下，收回手，重新倒了一杯牛奶給楊拂曉遞到了手中。
楊拂曉對顧青城說“你有什麼事情就去忙唄，不用管我。”
顧青城俯下身來，“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楊拂曉搖了搖頭“不用啊，我一個人沒有什麼問題。”
“真不用我留下來？”
“真不用。”
顧青城俯身在楊拂曉額上印下了一個吻，“好好休息，我會儘快回來。”
在顧青城眼裡，現在的楊拂曉，要比之前更加懂事了。
不再會粘著他，但是在他有需要的時候，也會十分順從的貼上來，給他一個擁抱。
而在楊拂曉眼中，顧青城依舊是一個謎。
和手中的紙片一樣，是一個謎。
她要將這個謎，解開。
………………
方樹跟在顧青城身後出了病房，走進電梯內，顧青城緩緩開口“楊拂曉懷孕了。”
方樹低著頭“我知道。”
她也覺得奇怪，因為顧青城分明知道，她是公司裡的老人，當初也是沈三伯沈洲讓她留下來在顧青城身邊的，顧青城也便知道，她是沈洲安插的人，現在封鎖所有的消息，卻唯獨讓她知道楊拂曉懷孕，是什麼原因。
電梯門在麵前打開，顧青城抬步走出，方樹在後麵跟上。
顧青城說“現在，你知道了，但是我舅舅卻不知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方樹明白了。
顧青城讓她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因，就是想要讓她……幫他保守秘密，如果沈洲知道了，顧青城一定會認為是她告密的。
來到車前，顧青城淩厲的眼風掃過來，“明白了？”
方樹點了點頭“明白。”
顧青城開了車門上了駕駛位，說“你不用跟著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方樹退後了一步，看著顧青城的車消失在夜幕中。!41062+hucu+996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