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見地,白月初臉上露出鄭重而感慨的神色。
“……”
沙狐皇一隻手攥著權杖,另一隻手卻忍不住撫上了一枚懸掛在腰間的,用好幾個死扣係著的寸許大小的石葫蘆。
他的眼神逐漸迷離縹緲起來,記憶中,一望無際的荒漠裡,明眸皓齒的少女一邊把一個小巧精致的石葫蘆綁在一個身著白衣的俊朗少年身上。
一邊綁,少女一邊得意地講述自己是怎麼在沙漠裡尋到了一塊適合雕刻石頭,又是怎麼拿手邊的各種東西練手,最後才雕出了這個小葫蘆。
結果因為講述得太過投入,等到少女反應過來,她已經用好幾個死扣把那枚石葫蘆死死地拴在了少年身上。
麵對著少年的揶揄,耳根發燙的她嬌蠻地哼了一聲,說正好讓他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一輩子都是他的人。
嬌蠻過後,在少年好聲好氣的道歉下,麵色紅潤的少女糾著他的領子,額頭抵著額頭,裝出一副惡聲惡氣的樣子,威脅他一定要回給她一件讓她滿意的定情信物,否則便要他好看。
少年寵溺地微笑著應聲,當下的他心中並沒有考慮自己應該送什麼定情信物給少女,少年慕艾的他滿腦子都是“我家晴兒真好看,就算生氣了也這麼好看”。
當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件他尚未來得及考慮的定情信物,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場漫天舞起的黃沙。
遮天蔽日的黃沙中,眥目欲裂的少年舉起一條手臂,如同行刑時劊子手手中的斬首刀一般冰冷地揮下,漫天黃沙傾瀉,覆沒了下方無數張驚恐掙紮的臉。
這就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也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定情信物。
他不知道這件情定信物他的晴兒滿不滿意,反正他自己很不滿意,非常地不滿意,不滿意得他跪在這件定情信物上痛哭哀嚎到淚水枯涸,嗓子喑啞。
“嗚……嗚……”
沉浸在回憶中的沙狐皇感覺自己的褲腳似乎在被什麼東西扯東,他回過神來,低下頭,看到了正在咬著自己的褲腳奮力扯動的梵雲飛。
“吾兒,你怎麼了吾兒?”
將權杖立在地上,沙狐皇雙手抱起自己的兒子,發現兒子似乎想要往自己的臉上撲。
“怎麼了吾兒?”
他把梵雲飛抱到自己臉前。
“嗚嗚嗚……”
沙狐形態的梵雲飛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沙狐皇的眼角。
沙狐形態的梵雲飛無法口吐人言,甚至無法和其他沙狐交流,但是沙狐皇仿佛聽懂了梵雲飛的嗚咽聲。
“父皇,不哭……”
沙狐皇的眼角並沒有淚水,三千七百年前,他就已經為她把淚水流乾了,從那以後,他雖然還能流淚,但是卻已經無法再為她流淚了。
“……”
沙狐皇驀地鬆開手,梵雲飛摔落在地麵上,旋即爬起,繼續低頭咬著沙狐皇的褲腳。
“淩峰,等未來咱們兩個有了孩子,你可絕對不能拿他去聯姻啊,說好了的,咱們的孩子,必須是自由的!”
腦海中,那張在記憶裡已經模糊清麗麵孔逐漸變得清晰,三千七百年前的耳語仿佛重新回蕩在耳畔。
“大仙,這是千年禦水珠,”突然,他一揮手,權杖頂端碩大的寶石如同水波一般變化,半顆水藍色的珠子浮現而出,“吾兒的再世續緣,就全仰賴大仙您了!”
雙手托舉著千年禦水珠,梵雲飛的父親對著白月初深深下拜。
“好!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
微微一愣,雖然想不明白沙狐皇為什麼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但是白月初還是立刻大手一揮,接過了半顆千年禦水珠。
“土狗!小蠢貨,咱們走!”
一手拎起梵雲飛,一手提起蘇蘇,白月初轉身跳下了屋頂夾層。
“晴兒,雲飛他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但是他真的像極了從前的我,他的妻子也真的像極了那時的你。”
看著白月初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梵淩峰在心中默念。
“我已經徹底失去了你,我不會再讓雲飛失去他的戀人了,什麼天下安危,什麼皇族大任,我已經守護了整個西西域三千三百九十二年,至少這次,就讓我這個老父親,自私一次吧。”
指肚輕輕摩挲著腰間陳舊的石葫蘆,梵淩峰微微抬起頭,仿佛又看到了三千七百年前,那個擰他的耳朵,但是擰完又會心疼地給他吹氣的刁蠻少女。
“或許,這才是我能夠送給你的,最好的情定新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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