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莎高挑且瘦削,是一位完全符合十九世紀英倫審美的女性——高大、淩厲,從容貌到氣場都帶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存在感。確實適合中性裝扮。
對此,哪怕對方是名維多利亞時代的土著,也沒有發表任何異議。
“當然,”馬可欣然道,“還是夫人生得好。”
伯莎乾笑幾聲,沒有回應。
她怎麼可能聽不懂對方的潛台詞?
無非是在嘲諷自己沒有必要為愛爾蘭人出頭罷了,泰晤士夫人發跡於貧民窟,即使坐擁兩個街頭幫派規模的地盤,也仍然是在白教堂區內徘徊,身邊的人,甚至是裁縫,自然都是“泥腿子”了。
伯莎反駁說,就算是貧民窟也不是人人能坐穩地盤的,而對方的回應卻是她“生得好”——暗諷她不是窮人卻從貧民窟發家。
“我不明白,夫人。”
見伯莎不說話,對方隨意拿著酒杯,繼續說道“在白教堂站穩腳跟可不容易,特彆是泰晤士兩次出手都是取巧。道上人有道上人的規矩,規矩之一就是不動警察,你為了打下白鴿子幫已經破壞了規矩,卻對我的人說,你插手管愛爾蘭人的事情,是出於規矩?”
“是蘇格蘭場率先找上我,這可與幫派無關。”
“但幫助愛爾蘭人卻與幫派有關,”馬克笑了笑,“你幫了他們幾次了?這是第二次,夫人,野狼是喂不熟的,幫他們第三次、第四次,他們也不會歸順於你。”
“愛爾蘭人罷工,為何與幫派有關?”
伯莎不答反問“特彆是你們。”
馬可“那條街上有我的工廠。”
怪不得。
原來這位也在從事著洗白上岸的想法,這果然是所以幫派分子做夢都想達成的目標,哪怕對方倚靠意大利黑手黨的背景也不例外。
“原來是生意人。”
伯莎聞言莞爾“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生意人的方式交流,先生。何必端著槍去打招呼呢?”
馬可“看來你打定要為愛爾蘭人出頭。”
伯莎“白教堂區內部勢力再繁雜,那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否則周圍這麼多體麵的‘生意人’,怎麼始終沒把諸多連飯都吃不起的泥腿子並入自己的地盤呢?”
言下之意即是,你們再有靠山和精良裝備,也沒把白教堂這塊地盤打下來,誰也彆瞧不起誰。
“愛爾蘭人想要的無非是個公道。”
伯莎侃侃而談“既然你的工廠和紡織廠在一條街上,想必工廠主老爺們也相互認識。不如由你當說客,請紡織廠開門,我聘請了專業的偵探去調查案件。不僅會給愛爾蘭人一個交代,也算是讓紡織廠安心,否則這樣鬨下去,大家誰也彆想開工。”
說到底,無非是馬可覺得愛爾蘭人罷工鬨事,間接影響到了自己的工廠罷了。
那既然如此,不如他做個人情,“說服”一下紡織廠工廠主,把案子破了萬事大吉。
這樣愛爾蘭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紡織廠可以複工,馬可的工廠同樣不受影響,萬事大吉。
至於怎麼說服紡織廠開門……對於一名黑手黨來說,這還不容易嗎。
伯莎自詡很講理了,馬可一句話的功夫,三方都能滿意。
然而她的勸說落地,意大利人卻送給她一個冷冰冰的笑容。
“夫人。”
他搖了搖頭,笑著歎息出聲。男人再次將威士忌酒杯送到自己嘴邊“很感謝你能為我著想,我代表埃斯波西托感謝你,然而我為何要這麼做?”
“將鬨事的愛爾蘭人處理乾淨,我的工廠照樣可以開工,”他說,“至於你說的案件,以及紡織廠是否能夠正常運轉,和我有什麼關係?”
——把人都殺光了,他的麻煩照樣可以解決。
笑容禮貌的意大利人繼續說道“我的人之所以沒有在街頭扣下扳機,是因為你站在愛爾蘭人麵前。”
說完他重新坐回壁爐邊。
“那麼,”馬可開口,“既然你要求我出手幫忙,我就假設你選擇信賴我。”
“所以?”
“信賴之人送你的禮物,”他說,“你應該收下。”
有這種送禮態度嗎?
伯莎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退回去的那幾份讓小會計眼紅的“大禮”。
這家夥怎麼送出來的,被她怎麼還了回去。麵子上自然是不好看,不好看,他總得討回場子來。
“不了吧,先生。”
對方的威脅之意儘顯,伯莎卻無動於衷,隻是笑道“我也是合法的生意人,你送我那麼多槍做什麼?談生意就是談生意,最好彆牽扯私情。”
“是我讓你不滿意嗎,夫人?”
馬可故作訝然“我容貌醜陋?亦或是家產不夠?”
“你自然生的英俊,也家底殷實,”伯莎推脫,“是我配不上。這倫敦好女人遍地都是,何必盯著我一人不放?”
“倫敦的好女人,總是想自己的男人能早日退休、金盆洗手,”馬可譏諷道,“過上安安穩穩帶孩子的生活。我不需要這樣的女人,我需要你這樣的。”
“我什麼樣的?”
“能幫我打點生意的。”
“那可惜了,先生。”
伯莎嫣然一笑“我想要的男人,標準和你差不多,至少他能在工作上幫我。你看這擇偶條件衝突了——”
話說一半,燦爛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儘。
身著西裝的牙買加女郎,絲毫不為對方的威脅而動搖。她側了側頭,抱住雙臂,繼而冷冷開口“若是你覺得生意談不成,那就算了。白教堂區窮則窮矣,誌氣卻不短。我們沒多少油水,唯一的長處就是人多,總是能解決問題的。”
翻譯過來則是,你不肯出麵就算,但是敢動愛爾蘭人,不僅他們要找你的麻煩,貧民窟的其他勢力也要過來找你的麻煩。
埃斯波西托家族勢力強悍,那就看看諸多麻煩上門後會不會覺得心疼手軟。
伯莎相當於反威脅回去了。
一時間會客室內再次陷入沉靜,其中隱含的劍拔弩張不比之前紡織廠對峙遜色幾分。
許久之後,坐在沙發上的意大利人驀然大笑出聲。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泰晤士夫人要和我談生意,我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
說著他拍了拍手,揚聲道“布魯諾!”
管家應聲走了進來“先生。”
意大利人雙手攤於肩側“讓紡織廠開門查案,記住了。”
他咧嘴一笑。
“一切都是為了泰晤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