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眼光一閃,回頭卻安慰黛玉道“外頭不過是些個粗野人,江上爭執一番就好了。”
黛玉往那簾子外看了一眼,卻見黑糊糊的一片,有些火光閃動著,還沒來得及回話,忽聽外麵殺開了。
也不知道是哪邊先動的手,船上的人下到水裡,或者是將船駛過去,跳到彆人的船上,提著刀就砍。
這些人都是水上的莽夫,殺將起來從不留情,不一會兒,夜裡江麵上便浮著腥氣了。
林鈺他們這船上無數人膽戰心驚,明明已經深夜,卻還是睡不著,隻豎著耳朵聽外麵動靜。
明月高懸,江風吹散暑氣,江麵上波光浮碎,那些喧響逐漸地停歇。
事情接近了尾聲,林鈺站起來,隻輕輕地撩開了簾子,風帶著腥味進來,黛玉一下掩了口。
林鈺道“黛姐兒進去些,坐裡頭吧。”
黛玉點頭,避開了一些,而後林鈺才將那簾子完全撩開,江上寂靜極了。
之前那一夥江盜的人此刻竟然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漕船上下來的漢子們正逐條船逐條船地盤問,生怕那些個江盜混進了普通船裡。
那漕船之中最大的那一艘上,燈火掛著,通明,隻站了一個穿著蝙蝠紋黑緞外袍的男人,正跟人說這話,隱隱約約有些看不清楚他麵容。
林鈺心下是明白了,這應當就是這一回那人說的“押漕的”了。
眼瞧著那些個人就要搜到這近前來,林鈺鬆了手,走到外麵去叫賈雨村,隻不想他剛剛站到賈雨村附近,便已經看到一條小船駛過來,一名手中握刀的男人打著短褐,看了一眼他們這船的規製,便問道“你們是什麼身份?要往哪裡去?船上可上來了什麼可疑人?”
賈雨村遲疑了一下,卻沒說話,看向了林鈺。
這一路雖然隻過去不長的時間,可跟林鈺寥寥幾語,賈雨村已經感覺到林鈺定非那池中物。從遇到這麼大一件事之後的反應來看,林鈺鎮定自若,處理得法,一點也不像是個十多歲的稚嫩少年。畢竟林鈺還是林家嗣子,林如海的獨子,賈雨村隻把事情給林鈺處理,也免得自己出什麼錯漏,或是讓他不高興了。
賈雨村的仕途,可還握在林如海內兄的手裡呢。
林鈺看這凶神惡煞的漕夫一眼,卻知道事情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江上廝殺本是多見,這大運河的河底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的屍骨,這一遭又算得了什麼?
他一笑“我們乃是兩淮巡鹽禦史府林大人的家人,這是我們府上的先生。在下林鈺,家父正是禦史大人,此番乘船上京,乃是為了送舍妹。各位斬殺江盜,解救眾人於危難,解決了我等危機,感激不儘。”
這漕夫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一番誇獎,怔了片刻,卻沒忍住笑起來,道“原來是禦史林老爺家的公子,方才是大老粗我冒犯了,您過獎了。不過方才情況混亂,你們船上可沒出什麼人吧?”
林鈺隻叫來張寶兒,“你去搜看一圈,點點人。”
那漕夫聽了這話,也在那兒等著。
沒一會兒張寶兒回來說人沒多也沒少,這一下那漕夫稍稍放心,回去複命了。
那小船重新駛離,又靠近了漕船隊列之中的大船。
“夏幫主,問到北麵那一條船上,有兩淮巡鹽禦史林老爺家的人,似乎是公子和小姐……您看?”
“林如海?”還是公子和小姐?
這身穿黑袍的男子,本是背著手,站在那火把旁邊,俊美的臉一半隱沒在陰影之中。聽了這話,那久久沒動的身影終於晃動了一下。
那漕夫道“我們船上的貨……這絕不能讓巡鹽禦史的人知道,若是出了差錯……幫主,要不我們還是——”
他比了一個“殺”的手勢。
那夏姓男子,隻轉過身來,遠遠地望了望那邊還站在船頭也看著他這邊的林鈺,便笑了一聲“這林家公子,實是個聰明人。且請他過船一敘。”
漕夫傻眼,那公子哪裡聰明了?幫主看人總是這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