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蘇成意絲毫沒有為這一箭功成而慶祝片刻,而是迅速爬起身從山坡往下跑。
被箭射中的吳紹波踉蹌了幾步,第一時間下意識扭頭往回看,但身體很快脫力支撐不住,重重栽倒下去。
這變數實在來得突然,旁邊的楚傾眠愣愣地“欸”了一聲,低下頭來。
方才還春風得意勝券在握的人,轉瞬間已經倒在了地上。
一支不知道從哪飛出來的箭斜斜插在他後背上,鮮紅的血跡滲透出來,將他身上那件皮夾克的顏色染得更深。
這顯然不是什麼惡作劇,但楚傾眠還是謹慎地後退了兩步,生怕他突然回光返照,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這個,楚傾眠應該會上前去把箭頭拔出來——然後再多戳他幾下!
及時補刀是人類好文明啊!
局勢轉變得太快,楚傾眠尚且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連劫後餘生的喜悅情緒都還沒來得及冒頭。
但是另一邊,陳錦之則像是早就料到現在這個狀況似的,她隻是靜靜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楚傾眠很快就知道她在等什麼了。
因為另一邊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正連跑帶摔不管不顧地一路地飛奔而來。
看清來人的臉時,楚傾眠一時間忽然忘了這是在哪裡,隻是忍不住笑了笑。
蘇成意似乎真的摔了一跤,一路從坡上滾下來的。
黑色的大衣被樹枝掛破了露出裡麵同樣破爛的毛衣,頭發上沾著枯葉的碎片,看起來分外狼狽。
乍一看還以為來到神農架了,活脫脫一個山林野人。
蘇成意現在實在顧不得那麼多,連氣都還沒喘勻,就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語氣急促地問道:
“你沒事吧,有傷到什麼地方嗎?他給你打了幾針鎮定劑?”
楚傾眠被他晃來晃去的感覺有些頭暈,懵懵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她原本是想輕鬆地笑著說沒事的,一開口,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掉。
“蘇成意。”
“怎麼了?是哪裡疼嗎?”
蘇成意將她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遍,似乎沒有哪裡有明顯的受傷,除了手腕被捆綁出來的紅痕之外,就是臉上被膠帶撕扯出來的輕微破皮。
眼瞧著她的眼淚馬上要淌到傷口上了,蘇成意迅速抬手幫她擦掉,鬆了一口氣。
楚傾眠原本是不想哭的,但見到他,累積起來的慌亂無助疊加上後怕的情緒,一瞬間都化作眼淚往下落。
但她吸了吸鼻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索求擁抱安慰,隻是踮起腳,伸手幫他摘掉頭上乾枯的樹葉,又小心翼翼扯掉紮進衣領的荊棘尖刺。
“你剛剛摔跤了嗎?”
她睜著眼睛,呆呆地問道。
“可能是吧。”
蘇成意沒想到她冒出來第一個問題是這個,跟著微微一頓,才回答道。
剛剛那種情況,哪裡顧得了那麼多,第一時間隻想儘快趕到她們身邊,以免後續再出什麼意外。
除非確定吳紹波死透了再也沒什麼威脅了,否則他這顆懸著的心都不可能落得了地。
這時候,伏趴在地麵的人突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咳嗽,緊接著是粗重的呼吸聲。
確實還沒死透。
反曲弓的威力還是有些缺陷,否則這樣的距離和風向,再加上獵人使用的專業箭頭,一擊斃命不是什麼難事。
如果是一把正經的複合弓的話,方才那一箭射出來,即便是一頭壯年野豬或者雄鹿,也會被釘死在地麵,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
蘇成意意識到這個問題,迅速回過身來,抬手攔住楚傾眠的腳步。
“你往後退,待在這裡。”
“好。”
楚傾眠點點頭,清楚知道這時候不能添亂。
蘇成意上前兩步半蹲下來,抓住吳紹波的肩膀,將他掀起來。
吳紹波費力地睜著眼睛,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來人,半晌,咧開嘴笑了一聲。
他一張嘴,就吐出幾口鮮紅的血來,顯然是內臟破裂導致的大出血。
從扳動他身體所需要的力氣能夠感受得到,他這會兒已然是強弩之末,身體像是橡皮一樣全然失去了控製。
這個臭名昭著的罪犯終於落入他自己精心布置的局中,再無任何反抗的力氣和機會。
蘇成意靜靜地看著他,腕表的指針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響,像是為此人的生命做最後的倒計時。
“.你有手段。”
吳紹波的喉頭滾動了幾下,像是強行將翻湧上來的血液又吞咽下去,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從肺葉中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擠出來的,喑啞難聽。
“不,多虧你自作自受。”
蘇成意的語氣淡然得像是一個偶爾路過的旁觀者,仿佛這支致命的箭矢並不是他射出來的一樣。
“嗬。”
吳紹波聽起來似乎還想笑,但由於麵部肌肉已經不受他控製了,看起來就像是詭異地抽搐了幾下。
蘇成意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將死之人,和影視劇裡演出來的完全不一樣,死前最後的對白進行的也遠遠沒有演員表演得那麼波瀾起伏,因為很多表情和動作已經不受控製,也無法表現了。
“你以為我輸了嗎?”
但就在此時,吳紹波突然費勁力氣地瞪大眼睛,死死攥住蘇成意的手腕。
他是個窮凶極惡之人,麵相充滿煞氣,突然擺出這樣的可怖表情,就像是突然纏上來的惡鬼一樣。
即便是蘇成意,心裡也是一驚,擰起眉毛。
“要是人活著,心卻死了,你要怎麼救?你以為你贏了嗎?”
吳紹波揪住蘇成意的領口,用儘最後的力氣,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這話一出,像是一句提醒,關於“生命安危”的一級警報解除,擺在麵前的將是另外一個真正逃不開也避不掉的問題。
就像吳紹波說的一樣,他的確是把人救下來了,可是另一方麵,他又親手將她們的心送上了處刑台。
蘇成意垂下眼睛,眸光一沉。
吳紹波顯然感受到了他的沉默,一時間大笑起來,聽起來像是恐怖片裡被十字架釘住的惡鬼。
蘇成意伸手繞過他的後背,抓住箭尾,驟然拔出。
箭頭帶著倒鉤攜裹著血肉被強行拔出來,劇烈的疼痛瞬間讓吳紹波的笑聲變成了嘶啞的慘叫。
蘇成意提著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吳紹波無力地仰麵向後倒去。
從正麵看,更能看清楚他方才那一箭射中的位置。
稍微偏右了一點點,沒有直接命中心臟要害,而是射中了肺葉。
事實上,這並非他的本意。
蘇成意的目光冷冷地掃視過吳紹波毫無血色、一片死氣的臉。
他一開始瞄的就是心臟,隻不過稍微射偏了一厘米。
從一開始,蘇成意就沒想過讓他有被活捉的機會。
這個人原本就是該死,他不應該也不配走任何的司法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