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聊,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煤氣忘關了。”
此情此景,小鄭心裡清楚,他能做的隻有知趣離開。
作為僚機的責任已經儘到了,修羅場終於走到了最後關頭。
接下來再怎麼發展,說到底也隻能看少爺自己的造化。
小鄭轉身離開,順便把旁邊的醫護人員一並拉走,留給他們三人足夠的空間。
不過也沒走多遠,這樣的話,如果是BadEnding柴刀結局,血濺當場也還有救人的機會。
想到此處,小鄭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大明星的大衣袖口,生怕她等下從裡麵抽出一把亮閃閃的武士刀來,給這天殺的渣男來上一刀正義審判。
但是,即便再怎麼凶多吉少,也是少爺自己的選擇。
不論如何,挺直腰杆麵對吧。
這就是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啊,少爺桑。
小鄭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山間的風刮得真是不講道理,吹得人整顆心都涼涼的。
留下來的三人,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飄落的枯葉落到腳邊,在水泥地上剮蹭出輕微的“刺啦”聲。
楚傾眠低下頭來,用腳尖輕輕踩住一片葉子。
旋轉的葉子瞧得她頭腦有點發暈,她覺得自己肯定是鎮定劑打多了,現在大概是在做夢吧。
不然為什麼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她又一次站到了高考結束之後的那個天台上?
同樣的三個人,同樣沉默凝重的氣氛,同樣.一心隻想逃跑的自己。
楚大小姐隻是善良單純,其實並不傻,很多時候她都能察覺到蘇成意的遊離。
時常會未接的來電,隔了幾個小時晚回的信息,相處的時候刻意避而不談的話題。
楚傾眠想,他的人生中,她所缺席的那些片段,他的身邊會不會都是另一個人呢。
似乎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又都可以解釋了。
比如,他望著她的時候總是會出現的神色飄忽思緒遊離,就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彆人,想到了彆人。
隻是她傻乎乎地給予了對方太多的無條件的信任,一廂情願地覺得他一定可以處理好一切。
除此之外,另一方麵,她也有些害怕。
倘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話,得到的結局究竟會不會是她想要的呢。
如果得知真相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他呢,她會不會後悔責怪那個太過較真不懂忍耐的自己?
楚傾眠一直都覺得她其實很不勇敢。
以前遇到努力了五分鐘沒有思路的超難物理題目,她的第一反應都會是逃跑。
先跳過好看看後麵的題目好啦,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更何況現在擺在眼前的是這麼、這麼困難的一道題目,好像稍有不慎,那個錯誤答案就會將她的一整個人生都毀掉。
可是,現在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楚傾眠垂下眼睛,覺得像是有無數道透明的玻璃牆攔住了她的去路,逼著她抬起頭來,麵對那個她逃避了很久很久的事實。
可她竟然還是毫無長進,事已至此,依舊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按道理講,可以很理直氣壯地發問吧?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想到了很多狗血偶像劇裡會出現的台詞。
“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明明是我先來的。”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啊,好像是歌詞來著,看來是真的有點暈了。
楚傾眠晃了晃腦袋,感覺僅僅隻是原地站好,都要用好大的力氣。
陳錦之站在風中,微微仰頭。
落葉隨風被挾裹紛飛,從凋零的枝頭飄向更高的空中,又跌落在地上,翻滾幾圈,最後又被另一縷風卷起來。
無論是紛飛還是墜落,它們都沒有選擇。
眼下這場驚心動魄的鬨劇也迎來最後的收場橋段,負責勘察現場的安保人員將準備好的警戒線拉好,醫護人員就著簡單的設備做著基礎檢查。
關於此時此刻,陳錦之想過很多可能的場麵,都沒有當前這個盛大。
像是幾千集的冗長電視劇毫無預兆地宣布,今天的更新就是最後一集,落葉紛飛之中最後的片尾曲響起來,畫麵變為黑屏,“全劇終”三個字慢慢浮現。
那麼,會是什麼樣的歌呢?
陳錦之想到這裡,忽然不留痕跡地牽了牽嘴角。
很奇怪,曾經那麼害怕麵對的結局真正出現的時候,她腦子裡卻在想這些毫無關聯的,絲毫沒有能夠抓住重點的東西。
心理學上有一種療法,學名叫做衝擊療法。
即通過直接使病人處於他所恐懼的情境之中,以收物極必反之效,從而消除恐懼。
通俗來說,就是反複麵對,直到脫敏為止。
陳錦之垂下眼睛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決定認可這樣的療法的確是有效的。
那個聖誕節,她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隻是覺得整顆心都要碎了,但又還對此抱有一線希望。
然而之後每一次更加清晰的認知,都像是鈍刀割肉,一點點將她那一縷不知所謂的天真希冀給磨滅殆儘。
無數個從夢境中驚醒的時刻,每個虛構想象出來的可能會發生的結局,都叫人如此不安,於是隻敢睜著眼睛熬過長夜,等待天光大亮起來。
陳錦之已經不記得這樣有過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了,蘇成意以為她吃藥是為了助眠,其實不然,有些時候她隻是下意識抗拒睡眠。
璐璐總覺得她給自己安排了太多工作,身體會扛不住這樣的壓力,憂心忡忡地谘詢醫生,買了很多一看就是智商稅的保健品。
陳錦之表麵上隻是笑笑說沒關係,其實說到底也有一定私心。
高強度工作的時候,很難有心思去想那些事情,反而是閒下來的片刻更難熬。
陳錦之有段時間甚至覺得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報應,或者說是劫數。
她前生一定是作惡多端,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詛咒日日夜夜纏繞著她。
不許她片刻愉悅,不許她睡個好覺。
所以,《驚蟄》的拍攝對她而言其實並不辛苦,反而像是救贖。
因為去扮演驚蟄的時候,她可以短暫忘記她是陳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