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臉上還掛著淚,右邊臉頰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也不知道誰打的,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穿了身紅襖子,哭哭啼啼地就往徐家堂屋衝進來。
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單純的臉皮厚。那日徐宴當眾那樣說過她,稍微要點臉的姑娘家都該知道羞恥了。不說往後看到徐家人繞著走,少不得也得知道避開。她倒好,不僅沒繞著走,還大咧咧地往徐家衝。
此時站在徐家的堂屋裡,靠在門就嗚嗚咽咽地就哭。
蘇毓頭皮發麻,她最不會哄小姑娘了,尤其不擅長哄聽不進人話的小姑娘。
坐著沒起身,本想著等她哭夠了也該走了。結果等了一會兒,那姑娘眼睛就跟漏水的缸似的就沒有停的時候。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委屈,她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大聲。到最後,號喪似的哇哇大哭。蘇毓在裡屋都裝不下去死了,頭皮整個炸起來。
徐乘風坐在小馬紮上,手短腳短的一團,皺著小眉頭問蘇毓“娘,她乾嘛來咱家哭?”
這蘇毓哪裡知道?她要是知道,就沒這麼煩了。於是隨口道“估計是大過年的,到哪兒都講究個吉利。她家裡人不準她在自家哭,跑出來了。”
小屁娃子一聽這話就不炸了“她家不準哭,我家也不準哭啊!我爹還要考狀元呢!”
說著,小屁娃子腳一跺,蹬蹬地就衝出去。
總不能打發小孩兒去招呼桂花吧?蘇毓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硬著頭皮出來。隻是她剛出來,就看到徐乘風這暴脾氣的小孩兒兩手一叉腰,肉墩墩地往桂花麵前一站就叫“外麵不能哭嗎?你乾嘛跑我家來哭啊!大過年的,你是要把晦氣哭到我家來嗎!”
小孩兒哪裡知道什麼晦氣不晦氣的?反正有話張口就來“你給我出去!”
桂花哭得極了,鼻孔裡冒出一個大大的鼻涕泡,還當著徐乘風的麵兒炸開。跟他爹一樣潔癖深重的小屁娃子當下嫌棄得直甩臉“你臟死了!出去出去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你,你爹呢?”哭得打嗝,桂花抽抽噎噎地問。
“你找我爹乾嘛?”
蘇毓聽到這,靠在門邊就不走了。簾子垂下來,剛好擋住她。桂花蹲在地上,袖子往臉上一抹,也不哭了。隻是她哭得太久,這會兒想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抽一抽的,說話還斷斷續續“我找你爹自然是有事兒,你個小孩子查三道四的做什麼!”
“你不說我就不告訴你,”徐乘風當初在鎮上可是見慣了有女子來找徐宴。彆的事兒他不懂,但這事兒見得多他可機靈了。一般的女子,他等閒不告訴她們徐宴的行蹤,“你怎麼還不走啊?”
桂花喘了半天氣,可算是把一口氣喘勻。
她往衣裳口袋裡掏了掏,摳摳搜搜地摳出了一小把鬆子糖。伸著手擺到徐乘風的麵前,說話還抽氣呢“你,你告訴我,這些糖就是你的。”
徐乘風那小眉頭皺得要多高有多高,嫌棄得脖子都擰到一邊去。
桂花見這小孩兒不好哄,還總嫌棄她,臉一黑就要打人。
蘇毓看到這哪兒還坐得住?她家小孩兒再討厭,自己都沒打過,這姑娘多大的臉來她家打小孩兒?掀了簾子出來,蘇毓一把就抓住了她那隻手“你要做什麼?!”
桂花見被抓到了丁點兒不尷尬,仿佛剛才揮手是蘇毓的錯覺,臉一扭,就又紅了眼眶“毓丫姐姐,你勸勸宴哥哥吧!隻要你勸宴哥哥收下我,往後我一心一意伺候你!救救我吧毓丫姐姐,我娘說我要是不逼得牛家不要彩禮錢娶了我,就一根繩子勒死我,嗚嗚嗚……”
蘇毓沒說話,走過去將徐乘風拉倒一旁,蹲下來捏著他的臉看。見小屁孩兒嫩嫩的臉頰被指甲刮了一道紅印子,蘇毓的臉頓時就拉下來。
那桂花還在哭“我不想嫁,當初要不是牛三娃總拿東西哄騙我,我才不跟他做那檔子事兒。他明明答應我不會出事,還說出了事兒也不要緊,他保管有法子教我舒舒服服的。結果呢!結果他娘帶著一幫子人打到我家裡來,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一邊哭一邊拍地“我如今說親也說不掉,我娘也天天罵我,嗚嗚嗚,我怎麼這麼慘啊!”
“疼不疼?”蘇毓心頭火冒上來,眼神利的跟刀似的。徐乘風看著有點怕,乖乖巧巧地搖頭。
蘇毓吐出一口氣,扭頭站起來“小姑娘,趁我沒發火之前,麻溜的滾。”
她從門後頭拿出一根扁擔,就這麼握在手裡。反正馬上就要離開王家莊,也不在乎什麼撕破臉不撕破臉。她聲音冷冷的,說話跟摻了冰渣子似的“我不管你多慘,這是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擔後果。我現在警告你,快點滾出我家,不然彆怪我不顧同村之誼。”
桂花顯然看到扁擔了,但她可不怕!毓丫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慫。多少年了,明裡暗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虧,也沒見她吭一聲。桂花彆看年紀小,欺軟怕硬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你今兒敢打我,我就敢賴在你家不走!”
蘇毓將扁擔揚了揚,餘光瞥見桂花的眼珠子跟著動,嘴角就翹起來“哦?那不如你親生感受一下,我到底敢不敢!乘風!”
大喝嚇得小屁娃子一抖,立馬站直了。
“去給我把門關上!”
徐乘風小腦袋左右看看,噠噠地衝出院子,要將院門給鎖起來。
桂花一看這架勢,心裡有點慌了。但是這會兒要是跑又抹不開臉,她往門後縮了縮,梗著脖子道“我說真的,你今兒要是敢打青了我一塊皮,我就敢賴在徐家不走!你徐家可不是我王家。我家沾親帶故的可是有二十來號人,你敢動我,看我家裡人不把你吃了!”
“哦?”不知何時回來的徐宴牽著徐乘風立在門外,聲音涼颼颼的,“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吃了毓丫。”
桂花一看到徐宴,那臉就立即白了。
其實不止徐宴一個,徐宴的身後還站著方圓十裡的裡正,王家莊的村長和要買徐家田地的王大富一家。一群人就這麼看著,蘇毓不知何時扁擔扔掉了,手裡捏著一個笤帚。雖說她比桂花高出一個頭,但論起體型,桂花要圓潤得多。
兩人這麼在一起,強弱一對比,誰是誰非一目了然。
“我滴乖乖,這王根家的姑娘這麼橫啊,”王大富想一口氣拿下徐宴十幾畝田,當然是偏這徐家這邊。王大富的婆娘翠香吊梢眼那麼一掃,刻薄的話就說出口,“不僅沒臉沒皮,還跑人家裡來耍威風。村長啊,王根家確實家大勢大,這都欺負到秀才公秀才娘子的頭上來。”
她這話說得刁鑽,一句話戳到了點子上。王家莊這些年風光,就是出了一個少年才子徐宴。人人都道王家莊人傑地靈,出人才。縣裡麵明裡暗裡地照顧王家莊,可不就是托了徐宴的福?徐宴當年可是案首。
“等這邊事兒談完,張裡正也隨我去一趟王根家吧。”
村長一開口,桂花臉色煞白煞白的。
她這時候也顧不上哭了,脖子一扭就從人縫裡鑽出去。一個人的時候她敢橫,人橫了她就連說話都不敢說。此時徐家的門也沒關,她衝出門就跑遠了。
王大富家的搖搖頭,歎氣“這王根家的姑娘往後都說不出人家了。”
徐宴沒興趣管彆人家,淡淡地笑了笑,把人引進屋就帶著人落座。蘇毓深深吐出一口氣,謝過了村長王大富家的,牽著徐乘風匆匆去沏茶。
徐家的田都是肥沃的田地,想賣出去很容易的。兼之徐宴在鄉裡是出了名的有才,人人都知他將來是要一飛衝天的。王大富有心賣個好,價格給得也公道。這不,剛巧裡正和村長都在。徐宴二話沒說,就當著兩人的麵將家中十幾畝的地全賣了。
十五畝田,八畝水田,七畝旱地。一共賣了二百三十兩銀子。王大富名字裡有個大富,家裡自然是有家底的。當下跟徐宴簽了契,指使了王大富家的親自回去拿,當麵兩清。
田賣出去,一大筆進賬。總的來說,一家三口去金陵的路上盤纏和落腳是穩穩夠了的。
人送走了,那裡正和村長還真去了王根家。說了什麼姑且不說,聽聞,裡正和村長走後,王根家裡就打砸鬨得動靜很大。次日一大早,平日裡被桂花嬸子當心肝膽的女兒桂花被發了狠的爹一個麻袋套好,怒氣衝衝地給送去了牛家。
村裡又是一陣熱鬨,不過,卻與徐家沒關係了。
徐宴隻留下了二十兩的筆墨錢,將賣田的和那日蘇楠修送來的銀子一並都給了蘇毓“明日我去鎮上租騾車,後日就啟程。你可有想叫我帶回來的?”
蘇毓想要一套胭脂水粉很久了,當下就提了這個。原以為徐宴會不同意,沒想到他聽完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毓,點點頭“再給你帶一盒梨花膏?”
蘇毓心裡一動,斜眼看他。
徐宴臉上神情很是平靜,被蘇毓盯著也十分坦然“鎮上的姑娘都用,聽說不錯。”
蘇毓“……”沒想到人悶聲不吭的,懂得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