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點點頭,隨人進了望江樓。
望江樓裡除了幾個閒得打盹兒的跑堂的和一個在櫃台後頭的掌櫃的,彆的一個人沒有。徐宴目光快速地將裡頭掃視了一圈,這才隨宮侍上樓。兩人上了樓梯,走廊的儘頭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那人臉一轉過來,正是刮了胡子的白彭毅。
不必說,裡頭等著的,除了皇後沒有彆人。
白彭毅跟徐宴點了點頭,替他敲了敲門。裡頭傳出低沉的一聲‘進來’,徐宴方推門進去。
門推開,正對麵便是一個蠶絲的透明屏風。屏風遮擋著,屋裡顯得霧蒙蒙的。酒樓不似貴族的府邸,沒有地龍,四個牆角燃了火盆。進來就一股暖風撲在聯合是哪個,倒也不覺得冷。
嫋嫋的茶香氤氳開來,四個宮女分四個角落站著。一個嬤嬤跪坐在白皇後旁邊,白皇後端坐在窗邊,正在煮茶。沒有人說話,廂房裡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除了爐子上的紫砂壺在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似乎都在等著徐宴過來。
徐宴繞過屏風大步走過來,白皇後抬手斟了一杯熱茶,這才抬頭看徐宴“坐。”
徐宴謝過白皇後,撩袍便跪坐了下來。
白皇後本來尋徐宴是來說事情,但此時,她端著杯盞冷冷地打量起徐宴來。原先覺得蘇毓合眼緣,但到底站在外人的角度,沒有從看女婿的眼光去看過徐宴。那時候,自然是諸多優點。此時再看徐宴,以一個女兒失而複得的母親的身份去看,白皇後的眼光不免就挑剔了起來。
爐火溫煮著茶水,茶香四溢。關嬤嬤提起茶壺,小心翼翼地替徐宴斟了一杯熱茶。
白皇後犀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徐宴眼觀鼻鼻觀心,坐直了身子任由她打量。顯然他心裡也很清楚,身份轉變以後,白皇後的態度也會隨之發生變化。
不過白皇後打量了許久,什麼也沒說。
“宴哥兒,”許久,白皇後押了一口茶水後放下杯盞,沉聲道,“信你看完了?”
徐宴低垂的眼睫抬起來,直視著白皇後。頓了頓,點頭。
“你作何感想?”
“娘娘何意?”老實說,當知曉蘇毓並非國公府的姑娘,而是當今皇後正宮嫡出的公主,徐宴心裡是驚訝甚至覺得有些荒謬的。堂堂一國公主,天之驕女,被人替換出宮,還淪落到坊間被人肆意買賣。在鄉下當了十多年的童養媳……這樣的事情,無論在哪朝哪代都是匪夷所思的。但此時看著滿眼仇恨的皇後,這件事還是真實的發生了,且發生在他娘子的身上。
“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既然選擇了把事情告訴徐宴,白皇後就不打算隱瞞。她毫不客氣道,“當初他們的所作所為,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徐宴抿著唇,沒有說話。
“任何一個欺辱過毓娘的人,我都會一一收拾乾淨。”白皇後木著一張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杯盞中打著旋兒的茶葉,“那些霸占了毓娘東西的,我也會一一討回來。”
“……娘娘預備怎樣?”
白皇後又不說話了,她眼睫下眸色越發的幽暗,與金陵時的沉靜全然不同。
蘇毓的事情,徹底激發了她的鬥誌。都說為母則剛,淡泊如白皇後也因為這堂而皇之的欺辱生出了無法遏製的怨恨。她自己如何不要緊,旁人這般對她的孩子。她如今隻要想到蘇毓八九歲的時候顛沛流離,十多歲便麵朝黃土背朝天,處處受人欺辱。而占了她女兒位置的晉淩雲這二十四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就覺得無法呼吸。
“你可知,當初吾為何匆匆離開金陵?”白皇後沒有回答徐宴的話,反而問起另外的事。
徐宴雖知曉不少京中的事情,但這,他確實不知。搖了搖頭,靜候她開口。
白皇後冷笑“盛成玨死在了晉淩雲的手中。”
一句話落地,徐宴的眼睛倏地睜圓,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皇後。
然而白皇後那譏諷的笑容無不告訴他,這就是事實。盛成玨徐宴當然知曉,手握重兵鎮守西北的南陽王盛家。盛成玨,正是盛家的嫡長孫。長公主居然一聲不響地給殺了?還一點風聲沒有傳出來?
“娘娘莫不是聽錯?”這可不是小事,異姓王盛戰,手握四十萬西北悍將。這是什麼意思,整個大曆才八百萬戶人口,每戶人家抽一個兵丁,也不過是八十萬的兵力。而大曆那麼大的疆土,各個要塞都要兵力駐守。南陽王的手中握著四十萬兵,等於握住了大曆的半壁江山。
“沒有聽錯,”白皇後聽到這件事便冷笑不已,“不然你以為吾為何會氣到吐血?那個混賬一劍將盛成玨刺死。晉雍居然一意孤行將這件事全權瞞下來。”
徐宴的臉色都變了。這不是殺了一個人的問題,這要是鬨得不好,遠在西北的南陽王對大曆王朝生出異心。這可是要興兵禍,改朝換代的大事!
雖早已知曉當今聖上無治國之才,如此處事,也未免太過糊塗!
“怎樣?”白皇後見他神情都變了,又道,“宴哥兒,你有何看法?”
徐宴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眼睛裡一瞬間卷起風暴。
他迅速低垂下眼簾遮住眼睛裡湧動的情緒,對武德帝一一袒護晉淩雲的做法有些無法接受。國家大事麵前,作為一國之君可不是隻考慮自身喜悲。若是將來東窗事發,南陽王興兵作亂,可不是簡單就能料理的。屆時生靈塗炭,百姓名不聊生,誰來負責?
許久,徐宴才終於抬起了頭。他眼眸沉得仿佛能滴出墨來,“娘娘預備如何?”
“宴哥兒,”白皇後手指扣在了桌案上,噠地一聲響,“你說,咱們乘風來當這個儲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