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打了個激靈,悲從中來,帶著哭腔叫道“掌門……”
“不須多言,送我進鎮妖塔吧!”
“是……”清明看了魏十七一眼,衣袖一拂,掉頭離去。
魏十七望著他老態龍鐘,扶著欄杆,一路下青冥閣,走棧道,出無涯觀,登山路,蹣跚而往鎮妖塔。這一去,一個時代結束了。
從昆侖流血夜展露頭角,屠儘五刖、鯤鵬二宗,殺出屍山血海,把持昆侖近百年,無人敢拂其心意,到最後遠赴極北之地,一劍阻斷光陰之力,燈枯油儘,魂歸鎮妖塔。
他本可選擇另一具肉身,尋常的肉身,延命百年,但如此驕傲的人物,豈肯居於人下?他寧可進鎮妖塔,與阮青、嶽朔為伍,度過悠長不滅的歲月,也不願居於人下,受儘白眼,淪為笑柄。
魏十七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儘管易地而處,他不會這麼做。
站在青冥閣上,熱風撲麵,天地之間一片蔥翠,盛夏已悄然而至。魏十七慢慢坐倒在地,以手撫胸,輕輕咳嗽兩聲,又兩聲,再兩聲,他越咳越厲害,猛地噴出滿口淤血,手腳抽搐,爬不起身。
生吞天妖血肉,催動妖丹作搏命一擊,傷及了根本,連金剛法體都無法維持,現在的他,脆弱得像個嬰兒。
魏十七一邊吐血,一邊“嘿嘿”笑了起來,他終究是賭贏了。
咳了一陣,吐了一陣,魏十七喘著粗氣,從蓬萊袋中摸出一塊生肉,顫抖著塞進嘴裡,費力咀嚼著,直起脖子吞下肚。
他在青冥閣趴了六天七夜,這才稍稍恢複了些元氣,踉踉蹌蹌回到靜室中,一頭栽倒在床。
這一睡,昏天黑地,不知物換星移,歲月悠悠。
真元一點點修複傷勢,妖丹從委頓中恢複,巴蛇的血脈滋養著法體,破而後立,敗而後成,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悍。
醒來時,已是三年之後。
他聽見有人在耳邊輕聲低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然後,他睜開了眼。
秦貞坐在床沿,癡癡望著他,眼神是那麼溫柔。
“嗨,你好嗎?”魏十七牽動嘴角笑了笑,跟她打招呼。
秦貞眨眨眼,忽然悲從中來,淚水簌簌落下,滴在他臉上。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不想把他抹成一個大花臉。
“嗨,又見麵了。”魏十七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龐,粗糙的指肚滑過幼嫩肌膚,“我想你了……”
秦貞想笑,又泣不成聲。
魏十七張開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嗅著她身上的清香,心中平安喜樂,無欲無求。
“一切都好嗎?”過了良久,他在她耳邊輕聲問,發絲鑽進鼻孔裡,有些癢,他忍不住咬住了她的耳垂,鬼使神差舔了一下。
秦貞“呀”叫了一聲,麵紅耳赤,心情卻漸漸開朗起來。
“我們都很好……”她輕聲道,“我很好,餘瑤也很好,我們一直在等你。”
魏十七撫摸著她的腰肢,隨口問道“你們吵架嗎?”
“沒,從來不吵。”
“冷戰嗎?”
“也沒。”
“現在是誰壓過誰一頭?”
“似乎……我更厲害一些……”秦貞微微喘著氣,眼神迷離,放任自己迷失在中。
門被小心翼翼推開,又掩上,餘瑤靠在門框上,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雙手抱住上臂,悄無聲息地走下棧道,踏進湯沸房中。她不聲不響,生火,煮水,烹茶,剖開油杏子,剝出核裡的果仁,放進嘴裡咀嚼著,品嘗那淡淡的苦味。
一燈如豆,照亮了她的臉,昏黃的光微微跳動,她喝一口熱茶,怔怔想著心事。
這三年來,她修為突飛猛進,早早突破了劍氣關,龍象妖火如臂使指,得心應手,但秦貞始終穩穩壓過她一頭,沒有給她任何機會。
她內心如此敏感,性情如此驕傲,卻不得不與情敵分享同一個男人,但她不怨,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