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已經對不起趙引弓了,因而郝元和她說得最後一段關於窮人為何受窮的話語,她沒有說給趙引弓聽――郝元臨走的時候特意對她說了一句“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從這句話裡,她直覺的感到郝元其實知道她是個誘餌。然而,明知自己是個誘餌,還能偏向虎山行的來到山莊裡說服她,讓她也多了幾分感動。
兩者攪合在一起,讓她日夜寢食難安,原本每次見到慈惠堂收容的難民、難童衣食有著的那份自豪感也完全不見了。
西華沿著工地走了一圈,她的身份不比常人,現場的難民勞工們一個個都自動分開,帶著敬畏和感激的神情看著她,這讓她的心情愈發混亂。
好不容易走完,便在距離工地不遠處的一間屋子裡坐下,喝口茶頂頂神。忽然見郝元麵帶微笑的走了過來――他依然是那天的打扮,大商鋪的大夥打扮。
“西華姑娘一向安好?”
“好。”西華點點頭,不知道怎麼的,她現在即有點怕有有點想見這個男人。
想到他能為自己甘冒奇險,屢次來會。這是對自己有多看重?
想到這裡,不由得臉頰有些發熱,
“這是前些日子說得到的新貨,請西華姑娘過目。”郝元的笑容和夥計們的笑容一般無二,殷勤備至。
西華接過來他遞上來的貨樣冊子,打開做出翻閱的模樣,低聲道“你怎麼又來了?”
“西華姑娘不願意我來麼?”
“你縱然能說出天花亂墜來,又有改變換地之能麼?”西華強壓心頭的緊張,喝著茶問道。
“我自然是沒有的。”
“那你說的大仁大義之道,讓窮人翻身的道理,不過空中樓閣,水中撈月而已。又從何談起呢?”
郝元淡淡一笑,翻開一頁“姑娘請看這裡,這草鞋是極好,價錢又便宜,正合適姑娘這裡用,價格上可以再談……”
待到靠近的人遠去,郝元這才接著說道“……天下的百姓受盤剝,非止一日,要扭轉乾坤,豈是一人一世可為?”郝元的笑臉和他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昔日朱太祖起於赤貧之中,最終建立大明,然而大明與大元又有何不同?百姓一樣受苦。”他曼聲吟哦,“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張養浩的潼關懷古,對書香門第出身的西華來說並不陌生,當年她讀到過的時候也不過是感到世事滄桑而已,然而此刻再聽郝元念來,感受卻已完全不同,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心裡一酸,眼中已經濕潤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仆役過來請示事情,西華三言兩語問過,或駁或準,不過一盞茶時間便已處理停當。
郝元這才繼續說道
“你如今雖然錦衣玉食,在這鳳凰山莊裡手操大權,為趙引弓辦著許多大事,看似受重用,風光無限――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都不能為。不要說富家千金,縱然是許多在外麵奔走營生的男人,又有幾個能及你的?然而你見到趙引弓依然要雙膝下跪,口稱奴婢……”郝元意味深長的看來她一樣,“他趙引弓確實做了無數善事,活了無數性命,卻要眾人賣身為奴來報答他。你想想看絲廠出來的生絲每一石是多少銀子,裡麵的女工全是山莊的奴仆,給得工銀和衣食微乎其微……你說他是大仁大義,還是自私自利?”
“若是他不辦廠呢,不收容奴仆呢?豈不是都活活餓死?”西華微弱的抵抗著。
“沒錯,他是做了善事,活了無數的人的性命,但是他不是為了仁義而行善,隻不過是為了他的一己私利。好比做買賣,大家是賣,他趙引弓買。隻不過他趙老爺是大戶,怎麼賣,賣多少錢都是他說了算而已。誰要是不肯賣,就活活餓死他。”
西華的麵孔變得呆滯起來,郝元乘熱打鐵“絲廠裡的劉丫兒,你是知道的。”
“知道,很苦的一個孩子。家裡的地給債主收去了,走投無路全家自儘,就她一個人被鄰居救下來,才送到這裡來得。”
“劉丫兒家裡是蠶桑戶,原本還過得,絕不至於被收地。全是因為被官府的一道和買令才弄得破產,走投無路全家自儘。你知道這和買令是誰得主意?!”
西華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她趕緊撐住身體――這件事,她隱隱約約的聽到過一些風聲,說今年杭州府賑災辦得好,全虧了老爺作為賑荒局委員給知府大人出了主意,才籌到大筆的銀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