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鼓,轟然震動著大地。
進入廣縣的的官道上,一支騎兵隊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
他們身後杏黃的披風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戰馬鼻孔噴出噴嚏,鐵蹄卷起的黃泥如同砂石一樣打造身後。
所有騎士都神情肅穆,緊握韁繩的手心滲出汗水。
關平行進在隊伍的最前方,就在兩個時辰前一支外出哨探的遊奕襲擊了一支從劇縣支前的曹軍隊伍,獲得了一個重大情報。
丁盛和董訪的泰山軍竟然都中了曹操的計策,被他前後堵在了齊國西部的山道裡了。
這個消息打得關羽措手不及,他本來隻是打算帶著騎兵突襲曹軍的後勤補給,將戰勝曹操的機會留給正麵作戰的丁盛和董訪。
但誰想到丁、董二帥這般不濟用?這就中了曹操的計了?
不過當時的關羽忽然又想到去年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中了曹操的算計的,就是那些局外人一看都覺得是計的,但偏偏最能迷惑局內人,讓他們對自己的錯誤判斷堅定不移。
當年自己就是這麼被騙的,現在丁、董二帥也這麼被騙,直讓言語甚少的關羽都忍不住罵了句曹操,奸詐。
真是奸曹操呀!
但這同時傳遞來了兩個好消息:
一個就是幸虧他關羽就在曹操的後方,而且因為一路行軍快,此時已經奔行到了距離廣縣不足四十裡的地方。
而另外一個好消息就是,哈哈,他曹操竟然就在這廣縣。
於是關羽當即命令關平帶領五百突騎作為先鋒,將一路上的哨騎、崗樓全部清掉,為主力開出秘密道路。
而為了儘可能讓關平的隊伍保持高機動性,關羽還將隊伍中剩下的備用馬又分出了五百匹出來,保證了先鋒隊一人便有兩匹戰馬。
之後,關平受命,帶著精選的五百精騎,攜兩日左右的口糧,一日可用的水,在上午巳時許,就向著廣縣方向而去。
在整個上午,關平等先鋒騎就一直奔馳在道路上,而且很快就遭遇到了附近遊弋的曹軍哨騎。
曹操用兵大家,自然不會不考慮到關羽的存在,所以在他坐鎮廣縣組織前方伏擊戰的時候,他依舊撒出去了不少哨騎,就布置在後方一線。
但曹操也就是隻能做到這些了。
畢竟此時隻是和丁盛的決戰就已經用儘了曹操所有的底牌了。
他能不知道關羽的出現可能會是自己的失敗的直接原因嗎?曹操太知道了,但縱然是這樣,他也抽調不出任何一支部隊堵在關羽北上的通道上。
曹操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將山穀內的泰山軍給殲滅,然後利用這個時間再回頭進攻關羽。
曹操隻能賭關羽的情報慢,或者反應慢。
而關平這些前哨騎士大部分都是軍中優秀的遊奕出身,本身就擅長捉生。
正是因為都是行家,所以這些遊奕們一看這些地方就知道哪裡是曹軍可能會布置哨探的,哪裡又會是崗哨。
本來曹軍的哨騎即便被發現了,也是可以逃脫的,畢竟大家都騎的戰馬,戰不能戰,但情報肯定是能送回後方的。
但偏偏關平這些遊奕們一人要兩匹馬,在發現曹軍哨騎的第一時間,這些人就完成了換馬,然後隻是短暫的追擊後就用手中的騎弓點完了他們。
從這些活下來的曹軍哨探口裡,關平他們又休整了一下方向,然後將道路更新的信息送往後方正追來的關羽,就繼續出發了。
這一次,他們直接撞到了一支巡哨的曹軍小隊,在短暫的交鋒後,關平他們就開始在灌木叢生,崎嶇的山道上開始追殺了。
這回他們運氣好,直接俘虜了這支哨騎的騎將,並從他的口裡得知了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
那就是曹操給這些哨騎和崗所都下發過一個命令,就是每隔兩個時辰必須向後方大營傳遞一次信息。
關平心裡咯噔一下,馬上就明白他們就算將通道上的崗哨都掃清也是沒用的,因為隻要這些崗哨沒有準時送回消息,那曹操肯定就察覺後麵出事了。
甚至隻要估摸一下時間,都能知道襲擊的泰山軍大概在哪個位置。
此時的關平才明白,那曹操布置在後方的哨探哪裡是給曹操送消息的?就是為了他們送不了才有用。
想到這裡,關平立即意識到他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去襲擊曹軍,如果不能在時間內完成突襲,那曹操肯定要跑。
當即,關平就下令:
“全軍棄甲!”
關平的命令驚住了副將,這副將是關羽身邊的騎將出身,叫許虎,聽了這話下意識答了句:
“校尉,咱們這樣就算到了廣縣也打不了仗呀。”
關平冷戾的瞪了一眼老許,反問道:
“咱們是騎兵,有刀有馬就能戰。怎的?你老許也是老泰山軍出身了,當年張王帶弟兄們出山的時候,難道騎兵人人有甲了?”
老許被噎住了,忙解釋:
“沒甲作戰,我恐怕弟兄們的傷亡太大呀。”
關平這個人,平時都好商好量的,但偏偏在戰事時卻不知道學了誰,是真正的說一不二。
而偏偏關平也是最近到了關羽的軍中,所以軍中的老人們都不知道他們這位大帥之子會是這麼一個脾氣。
要是知道的話,許虎肯定不會多這句嘴的。
果然,在徐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關平一馬鞭就抽在了徐虎的肩甲上了,然後就聽得關平森寒說道:
“怎的,咱們的命是命,那些被困的袍澤命就不算?老許,你給我聽好了,今日就算是你我都戰死,都他娘的給我死在廣縣。兩個時辰追不到那,你和我就是罪人!”
這時候的許虎再不敢多話,忙開始將關平的命令傳下去。
隊伍中有騷動,畢竟身上的甲胄就是護身符,比什麼黃天泰山君都能護住命。
但軍令如山。
軍隊從來不隻是袍澤之情,更是鐵與血,是取舍是犧牲。
當上頭的命令如山石一樣堅定傳下,所有遊奕突騎紛紛解下了身上的鎧甲,然後將攜帶的乾糧也扔到了地上。
水是不能丟的,沒有吃的還能熬,沒有水,片刻他們就會喪失戰鬥力。
此刻在場的這些遊奕們都有一種直覺,這一次他們可能真的要戰死在廣縣了。
這些精良貴重的騎甲就這樣被拋棄於道,彷佛一摞摞墳頭,讓人倍感淒壯。
片刻後,徹底輕裝的關平等人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消失在了曲折的山道內,唯有這伏在道上的曹軍屍體訴說殘酷。
……
此時的廣縣外,人聲嘈雜鼎沸。
剛長到馬駒高的曹丕正在幾個家族武士的護持下,站在不遠處好奇的張望著。
曹丕是曹操的三子,彆看年紀不大,但六歲能射,七歲便能提筆為文,然後在今年隨父出戰的過程中,又在軍中學會了騎射。
最近,他正又和幾個軍中劍術大師學習劍術。
吃的好,練得多,身高也沒被其父拖累,所以也是一勇將苗子,任誰看到了都得誇一句,長得好。
這次曹丕和幾個堂兄弟們都隨父親曹操一起留在了廣縣後方,和那些已經能獨當一麵的叔伯們不同,他們這些都還需要在軍中曆練方能外放。
曹操對於子弟的教育顯然有著超越這個時代人的先進,即便此時曹丕還隻有七歲多,就已經被帶在營內接觸戰爭了。
其實對於任何一個父親都是舍不得的。
軍旅生活的殘酷和艱苦就是一個成年人都扛不住,更何況是曹丕這樣的稚童呢?
但生在亂世,生在曹家,那就沒有辦法。
有些苦你不早吃,後麵想再吃恐怕都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