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念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方才練拳時流出的汗水與此時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他就像剛剛淋完一場暴雨,又或掉入河中被人撈起,渾身已經濕透,汗水透過衣衫直接印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少年的小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絞痛,腸胃就如同被人用兩隻大手緊緊攥住,然後擰麻花一般狠狠地擰在了一起。
一股強烈的饑餓感突然瞬間襲遍全身,直衝腦海,根本無法抑製。
食色,性也,關乎命也。
二者一為生存之道,二為延續之法,乃世間萬物基於天地之道,延存生命、性命最直接的體現,更是萬物最本初,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質,所以莫說是人,就是草木螻蟻都會通過進食汲取來維持現有的生命。
所以說肚子餓,很正常,可如此強烈就未免令人詫異了。
少年懵懂,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他不知道自身出現了什麼狀況,那股饑餓感如狼似虎,根本無法克製,哪怕他自小便習慣了餓肚子,可仍舊強忍不住,以至於見到任何東西都想咬上一口,嘗一嘗味道如何,簡直是饑不擇食。
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再生不出一絲力氣,頭腦渾噩間寧念突然記起一事。
這種程度的饑餓感有點似曾相識,他清楚的記得,小時候好像也有過一次這樣的情況。
那是寧元山回來的第二年,有一日小寧念正在院子裡練拳,突然之間也是變的如此饑餓,當時寧念的母親還未離世,見到這一幕心疼的抱著他不知所措。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寧元山聽說這件事後卻突然笑了,他也沒過多解釋,隻是讓妻子去街上給寧念買來了一大堆的吃食,讓少年敞開肚皮放心吃,不必有所顧慮。
但那時候的小寧念已經懂事,他強忍著那股饑餓,望著桌上那一堆食物倔強的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家裡已經沒多少錢糧,就是有,那也是給他爹用來抓藥看病的。
可小寧念這一懂事的舉動卻徹底惹惱了寧元山。
原本半死不活的寧元山,愣是鼓足了力氣大吼一聲,將小寧念嚇得愣在了原地。
一瞬間,莫大的委屈湧上小寧念的心頭,他再也控製不住“嗚嗚”的哭出了聲。
但寧元山不為所動,他側過頭死死的瞪著小寧念,聲色俱厲,“你要是不吃,那從今以後,爹也不喝藥了!”
毅然決然!
小寧念聞言“哇”的一下大哭出聲,立馬跑到桌前,兩隻手胡亂地往嘴裡塞著食物,直到塞得鼓鼓囊囊再也裝不下,他還一邊嚼著嘴裡的食物,一邊抽泣著勸他爹,“爹,你……你彆,彆生氣,我,我現在就吃,你可千萬彆不喝藥……”
那一次,是寧念自小到大吃的最撐的一次,他的胃口仿佛變成了一個無底洞,怎麼塞都塞不滿,直到這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哭泣著,哽咽著,吃完兩個成人份量的食物,寧元山這才製止住他。
最後,那一桌食物,幾乎全讓小寧念吃光。
同時也使這個原本就已經無比窘迫貧苦的家境,雪上加霜……
小院裡。
寧念休息了好大一會,身上才勉強恢複一絲力氣。
他艱難的爬起身,汗水早已與塵土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灘灘泥垢粘在嶄新的差服上,少年卻無暇顧及,他踉踉蹌蹌走向門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隻是,寧念剛剛打開院門就看到巷弄裡站著一個中年漢子,冷冷的望著自己。
那中年漢子似乎知道少年剛才正在習武,而且也很清楚少年身上發生了什麼狀況,不過他並無擔心,邁步走到少年身前,冷冷的注視著他。
寧念的腦子很好,記東西也很快,而且是過目不忘的那種,但他印象中並未見過此人。
他望著那中年漢子,目光清澈而又冷靜。
中年漢子身形高大,比少年高出近一尺有餘,他麵無表情,聲音冷淡,“回去等著吧,我去幫你找些吃的。”
寧念並未說話,臉上神色所表達的含義已在明顯不過。
中年漢子眉頭一皺,終於明白為何臨行前知大人會叮囑的如此詳細,這小子果然性子怪癖,可以說有些不識抬舉,不懂人情世故。
他沒有退讓,身子一動不動,擋住少年去路,緊接著開口說道:“這個人情你可以要,也可以不要,不過你若是要了,日後直接去找知大人還便是。”
少年聞言突然開口,“是知許嗎?”
中年漢子默自點頭,不再過多解釋。
可少年突然追問一句,“她為什麼派你來看著我?”
“知大人吩咐不需解釋,我更不需要知道理由。”中年漢子很是冷酷,說話之時,霸氣十足。
寧念沒再多說什麼,繞過中年漢子,踉踉蹌蹌的朝巷弄外走去。
中年漢子一愣,看著少年的背影,雙眼當中流露出異樣的光彩,他沉吟片刻,輕輕一躍,身形消失的無影無蹤……
少年一走便是多半個時辰,等他再次回到家中時,雖然不再饑餓,可身上依舊沒有絲毫的力氣,整個人昏昏沉沉,一頭栽在床上昏睡過去。
片刻後,中年漢子突然再次現身。
他徑直走進屋內,關好房門後,找來一張木凳,坐在屋子中央靜靜地看著床上少年,眼神閃爍不定。
然而,一向睡覺很輕,很機警的寧念,今日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睡得非常死,非常沉,而且完全不知屋子裡已進了人。
須臾間,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已經昏睡過去的寧念,他的身體居然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卻類似洪流滾動般的聲響,轟轟隆隆,綿長而又激蕩。
中年漢子神色如常,經驗充足,畢竟鎮妖司內有不少練武奇才,往年那些人中,總有幾個都會有著相似的經曆。
但,隨著那異響越來越大,中年漢子的神色終於起了一絲變化,他詫異的看著那昏睡過去的少年,一頭霧水。畢竟以他的本事,還達不到自照內觀的地步,更看不穿少年那道皮肉迷障。
木床上,寧念雖然沒有清醒,可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似乎有些痛苦。
原來,不知不覺中,任誰也沒有發現。
少年的體內,不知何時出現一條比之發絲,還要細上數倍的纖毫銀芒,這絲銀芒一寸來長,本是微不足道,令人震驚的是,它自身竟散發著一股無匹的刀意。